轰轰轰—— 厚重的云层里面响起了宛如鼓声一般的阵阵雷鸣。 沉闷的就像是裹在被子里面一样，憋得人心慌。 津门的雨天总是不可预料，应有的天象全部云霾被遮掩。 哪怕是再经验丰富的老农，也看不透那层灰的发黑的铅云。 齐青崖搬着板凳，和伍老大一左一右的坐在了研究所的屋檐下。 眼见着夜色在雨水的影响下提前来临，可灯火却是没有及时赶上，整个英格里租界都黑压压的，说不上来的阴郁。 大本钟研究所塔顶的油灯无人点燃，只剩下早已经上好了发条的钟声，和雷声仿佛商量好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就在两人相顾无言，难得享受这静谧时光的时候，一连串显然不同于雷声的爆炸在极远极远的地方响起。 传到他们耳朵里的时候，已然被钟声完全压了过去。 看来荣国军方已经找到了那只螃蟹，开始着手处理了。 恰好今日老天上脸，雷雨交加，能够遮掩不少信息。 金汤桥河道虽然并不算窄，但在巨型螃蟹那硕大的体型相比较之下，无疑成为了它的掣肘之地。 和齐青崖预料的一样，金汤桥两岸原本的围栏已经被全部拆除，换上了一个又一个黑洞洞的炮管。 足足上百门炮在两岸一字排开，雨水打在上面形成了一层蒙毛。 每一门炮后面都站着六个人，其中一人调整角度，一人负责开炮，剩下四个人全是负责装弹的。 在得知要解决的目标是拥有动物心炁的巨型螃蟹时，二十八师便立刻联系了有过对抗蝠魟经验的北洋水师。 由于对方已经北上奉天，无法到场，于是便传授了他们秘诀。 只有一句话。 那就是不要吝啬火力，在最短的时间发射出最多的炮弹，直至目标彻底死亡为止。 在已经被征用的两岸七八栋高楼里面，只要是能够看到河面的角度，都趴着持有炁动栓狙的狙击手。 其中以德里图生产的毛瑟24猎枪居多。 当时旧荣国以极高的价格从德里图进口了一批装备了瞄准镜的毛瑟24猎枪，这是当时最先进的武器之一。 这批狙击枪的数量较少，但性能优越，也是二十八师能够在津门找来的几乎所有的狙击步枪了。 毕竟这玩意儿是专门针对机甲和外骨骼而设计的，单纯用来维护治安的话，有些太过大材小用。 还有孤零零三杆造型别样的大枪，单独占了一个楼顶，周围都不允许有除开观察员以外的人。 只因为这杆枪的名字叫做，专诸型·彗星袭月炁动栓狙。 这种由奉天枪械厂自研自产的大口径狙击枪从未露过面，其发明之初的想法就是用来在高句丽半岛战争中大显神威的。 这三杆也是专门从奉天运往津门的样品，交到了工造局的宋局长手上。 目的是为了让其生产由纯粹的天水合金铸造的撞针配件。 这种标配天水子弹的大口径武器威力惊人，但是撞针却只能最多承受三发子弹的发射，便会产生形变。 所以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消耗品。 奉天枪械厂现如今产线都快忙起了火，大门都已经扩开了三次，装着枪支和弹药的卡车把门前的路硬生生碾了两条槽出来。 压根就没有多的功夫去生产这些零配件，于是把这种没有太多技术的活交给了津门工造局。 没想到竟然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楼上其余的狙击手有人撑着伞，让他们不受外界影响，保持着最佳的状态。 旁边半跪着的观察兵也屏气凝神的紧盯着，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的河面。 在河堤上的炮兵们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他们穿着被雨水打湿的制服，面色严肃的看着河道中央。 远远看起来，就像是整齐站在河滩上的黑鹭，在雨中优雅的等待着猎物出现。 “上次那头闯进大沽口的蝠魟，是被高浓度天水所吸引，才对军舰发起袭击。” “而津门靠近河边的天水仓库可不少，但这只螃蟹并没有主动上岸去吞食天水，极有可能是动物本身习性不同，造成的认知差异。” 国字脸的军官仔细读着手中有关于蝠魟的报告。 “但也要考虑到其他原因。” “比如螃蟹在产卵前及产卵期间，活动会明显减少，更倾向于呆在洞穴、草丛或其他隐蔽处，以减少外界干扰。” “不过津门的螃蟹是七里海河蟹，产卵期在每年的春季，所以暂时排除。” “再比如，螃蟹在生长过程中，会由于体型变大而不断褪壳，在这期间，螃蟹会在巢穴里面蛰伏不出，直到外壳重新变坚固之后，才会外出觅食。” “当然送到嘴巴边上的没有威胁的食物，它们还是会照单全收的。” 帽檐上挂着雨滴，被河风吹的落在了松枝绿打底的两条细金杠和四枚星徽上。 何大校前倾着身体，半个身子探出了伞外。 “这帮狗娘养的英格里人，在咱们的地盘上尽捣鼓些幺蛾子。” 他一开口，满是奉天腔。 “更他妈可恨的，是唐纳德这孙子明儿就要被遣送回国。” 大校说着，忍不住呸了一口。 “谁知道这瘪犊子留的还有没有大螃蟹，依我看，就该把他丫的关在牢里一辈子。” “老子就不信，从他嘴巴里面撬不出来话，还非得去换。” 似乎是早已经习惯了顶头上司如此淳朴乡音，手下全当做没听到，而是汇报起来自己的安排。 “长官，本次清剿变异螃蟹的作战计划如下。” “购置的三车猪牛羊肉已经准备就绪，每一具动物尸体上面都绑着浮漂，确保其不沉河底。” “然后通过手推车将其运送到金汤桥桥梁之上，统一倾倒。” “吸引出来螃蟹，在它浮上水面的时候，我会立刻下令，准备就绪的火炮单位和狙击单位会在同一时间开火。” 何大校看着此时还算平静的水面，点了点头。 “一个没长脑子的畜生罢了，没什么问题。” 说罢，他抬头看了眼天色。 “立即执行，别拖到晚上了。” “是！” 随着一车又一车的动物尸体被运上了金汤桥的两根横梁，所有士兵也收到了一声令下便立即自由开火的命令。 当第一头绑着浮漂的猪肉被倒入海河，发出扑通声响的瞬间。 岸上的士兵们都聚精会神的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最高点。 紧接着，便是如同打鼓似的接连不断的坠响。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河面上已经铺满了几十个白色浮球。 “长官，为了您的安全起见，请您后退。” 何大校把不高兴写在了脸上，他撇着嘴。 “怎么？担心这畜生伤到了我？” “老子可是正儿八经的五阶心炁，虽然在军队里面排不上号，但也不至于害怕一头畜生。” 虽然何大校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但作为手下，该说总还是要说的。 “我倒要亲眼看看，所谓的动物心炁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儿。” “那请您务必注意自己的安全。” 见着副官离开河堤，走到了视野最好的金汤桥桥梁旁边。 何大校的注意力终于是放回了河面上。 被河水冲击的聚拢在一起的白色浮漂，正缓慢朝着下游流去。 雨水打在塑料材质的浮漂上，发出了如同敲瓦一般的噼啪脆响。 这些动物尸体在进入水中的第一时间，便朝外散发着血肉的味道。 由于雨天气压较低的缘故，这些味道更是立马便钻到了河底。 仍旧是那块凸起，仍旧是那片淤泥。 只不过多了两颗沉底的黄铜头盔。 就在河水不断流淌的那一瞬间，原本安静的河底陡然泛起了一团浑浊。 先是出现了一对举起来的大螯。 青乌色的表面没有沾染半点污泥，在水中散发着冷冽的光芒。 凹凸不平的钳齿虽然并不锋利，但却没有任何人敢质疑它的杀伤力。 紧接着，是两个足有人头大小的，竖起来的柄眼。 它似乎十分小心的观察着外界的情况，然而智商有限的它并无法理解头顶的陷阱。 只觉得这是它补充养分进食的最好时机。 在确定河流中没有任何能威胁到它的存在之后，右侧的四条腿便从淤泥里面伸了出来。 这三截腿从头到尾越来越细，整个都布满了凸起的尖刺，锋利的仿佛可以划破水流。 而尖端更是宛如一柄硬度堪比天水合金的长剑，仅仅是不小心碰到了河底的黄铜头盔，便将其轻而易举的一分两半。 最后一对脚呈扁平状，就像是船桨一般让它整个身子都浮在了河流之中，朝着头顶的食物划去。 一直没挪眼的何大校，在此时终于是感受到了离河面越来越近的那团心炁波动。 就像是一团在河底沉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烂泥一样，充满了腐败和阴暗的气息。 何大校虚起了眼睛，看着那模模糊糊的巨大身影离河面越来越近，终于是伸出了巨螯，扯动了浮球。 在所有人的眼中，河面上的白色一个接一个的被拖入水中，而后又重新钻出水面，溅起一片水花。 可那庞大的身影却始终没有真正显露出来。 “狡猾的畜生。” 何大校啐了一口唾沫。 “老子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五六十个浮球就像摘果子似的，一个接一个的钻进水中，又一个接一个的跃出水面。 失去了重物沉坠，很快便被水流冲走。 只剩下了十来个还孤零零的挂着。 然而那螃蟹就像是吃饱了似的，河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就在众人皱着眉头的时候，何大校反倒是嗤笑了一声。 “呵，得意忘形。” 果不其然，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河水就像是起浪似的掀起了波涛。 两根巨螯正肆无忌惮的把动物尸体往自己的嘴边送，巨型螃蟹那平整的硕大背部终于是露出了水面！ 就是这个时候！ 桥上的副官用心炁加持着嗓子， 洪亮的命令传到了士兵的耳朵里面。 “开火！” 早在白色浮漂被扯动的第一时间，所有的炮管和枪管就已经调好角度，瞄准了那一片河面。 此时听到开火的命令，便毫不犹豫的尽情喷吐火焰。 巨蟹的背部宽阔如船，根本就不担心打不着的问题。 轰轰轰——！ 砰砰砰——！ 只是一轮齐射，便足有上百门火炮和数十杆狙击枪同时命中螃蟹的背部。 何大校相信，就算是为了防守而专门研制出来的特异性机甲，站着不动的话，也绝对无法在这轮炮火中活命。 然而当第一枚炮弹砸在螃蟹背上的时候，让人震惊的一幕展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装满火药的炮弹爆炸开来，水花四溅，却只是在它的背上留下了一团白印！ 这还是螃蟹壳吗？！ 简直不可思议！ 但震惊也仅仅是一瞬，后面铺天盖地同时奔涌而来的炮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倾泻在了螃蟹背上。 火力不断的累积之下，终于察觉到不对的巨蟹立刻就想要潜回水中。 然而狙击枪的子弹后发先至，就像是钉子一般破点而入，打破了蟹壳的整体结构完整性。 而彗星袭月的子弹更是直接没入螃蟹体内，瞬间爆炸！ 狙击子弹让绝对的火力找到了突破点，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便将这只巨蟹撕成了碎片！ “停火！” 哪怕是动作最快的炮兵，也只是发射了两枚炮弹而已。 整个世界立马安静了下来，但是爆炸声似乎还在耳边萦绕。 河水在炮弹的轰击之下已经变得浑浊无比，浮漂也荡然无存。 只剩下一连串的气泡冒出，一股浓烈的腥味飘进了在场的每个人的鼻子里。 何大笑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 在绝对的火力面前，体型硕大的螃蟹简直是活靶子。 而要是拥有如此磅礴心炁的人类高手，绝对会在炮击之前就脱离开其射程范围。 “立刻打捞，一定要把所有碎片都给老子捞起来！” 何大校说着，摸了摸冒着白茬的胡子。 “它既然敢吃人，那老子也要尝尝它的味道！” 副官点了点头，把命令传了下去。 同时让他们警惕，说不定河中还有其他类似于变异螃蟹的生物。 然而就在打捞如火如荼的进行之时，所有人都没发现，河底淤泥的深处有着一个通往河堤的巨大洞穴。 里面塞满了上千只如同足球大小的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