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潘七爷在的时候，火油工厂的防守还算是合格。 几十条炁动步枪，配上十几个摸过枪的人，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津南青帮的仇家来砸场子，一方面也是避免工人闹事。 但小谷晴亮接手之后，则以东洋租界的安全条例为由，把人数砍的只剩下了五六个。 在他看来，只要手中有枪，能够震慑那些工人，让他们不敢产生反抗情绪就够了。 至于外敌。 紧挨着火油工厂的东洋警署，难不成是吃干饭的？ 小谷晴亮听见枪声的第一时间便缩了缩脖子，看起来更像是个踮起两只脚的王八了。 “怎么回事？” 他十分警醒的朝着身边的秘书问道。 “难道是有人想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捣乱？” 他很快便想到了才刚刚开业没多久的赛克斯火油工厂。 之前在他的授意之下，潘七爷做的事情可比骚扰工厂来的严重的多。 “去，你去看看工厂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小谷晴亮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办公室走去，皮鞋底子踩着地板踢踏，步伐急促。 虽然枪声已然足够能惊动警司，但小谷晴亮比谁都清楚这些东洋警察的办事效率。 哪怕是在家门口，也得磨磨蹭蹭的耗上十几分钟才会出警。 所以震慑的作用远大于指望。 小谷晴亮是要通过电话，去联系他早就打好商量的朋友，山木健次郎。 足足有三阶心炁的健次郎，是小谷晴亮认识的最厉害的心炁高手。 他不仅仅是大森流的入门弟子，曾经还用居合斩做到过二阶杀三阶的跨阶壮举。 此时若是对方有备而来的话，也只有他能够帮自己的忙了。 手指插在转盘里面不断的拨动，原本甜美的接话员的声音，此时在小谷晴亮的耳朵里却像是催命一般拖延着他的时间。 场外的枪声在秘书去了不到一分钟之后便彻底停歇。 然而小谷晴亮并不认为麻烦已经解决了，反而是心里面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没有了枪声的打扰，他反倒是清楚的听见了惨叫声。 滴，滴，滴。 电话终于接通。 “山木先生，这么晚了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 他一抹额头上的汗。 “还请先生到火油工厂来一趟，我这里有些麻烦，想请先生帮忙。” 电话那头，一个穿着黑色睡袍的东洋人摸了摸自己精心修剪的八字胡，齐整的平头下面却是一张透着奸诈的脸。 三角眼，大蒜鼻，薄嘴皮一张一合的答应着。 “小谷先生的邀请，我怎么会拒绝呢？只不过” 就在他尾音都还没断的时候，小谷晴亮就十分着急的打断了他的话。 “在我们商量好的酬劳上，再加两成。” 话锋一转，立马答应。 “感谢小谷先生的慷慨，我即刻就到。” 健次郎的想法也很简单。 津门虽然卧虎藏龙，但小谷晴亮根本就入不了那些人的眼睛。 他能惹上的麻烦，在自己的三阶心炁指数面前，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到火油工厂也不过只是几步路的事情，权当饭后消食了。 这笔钱赚的不要太轻松。 健次郎心里面如此想着，小谷晴亮心里面也松了一大截。 他刚刚放下电话，就听见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咚咚咚—— 脚步就像是暴雨一般越来越快，然后陡的在他门前停了下来。 嘎吱—— 门被推开，在小谷晴亮紧张的眼神中，一只手先伸了进来。 “董事长，快，快离开” 秘书气喘吁吁，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 看得出来，这并不仅仅是因为短时间剧烈运动而造成的，更是因为惊慌和恐惧交加，才让他止不住的冷汗直流。 “几个安保已经全被解决掉了！” “现在正朝着办公室找来，我们得立马离开这里！” 听见秘书的话，小谷晴亮心中的预想成了真。 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东西，立马就要抬脚逃跑。 背对着门口的秘书把话带到，总算是能够喘上一口气。 然而就在他也准备转身，为小谷晴亮开路时，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 咔嚓—— 银光闪过，血溅当场。 秘书的脑袋咚的一声砸在地上，然后滴溜溜的滚到了小谷晴亮的身前。 他本来就动作笨拙，又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画面吓的四肢失去了控制。 脚下一个没注意，便踩在了秘书的头上，整个人摔了个四仰八叉。 噗通—— 但倒下的小谷晴亮并没有装死，他知道自己只有拖住时间等待健次郎抵达工厂，才有获救的可能。 于是两只手撑着滑腻的鲜血，小谷晴亮浑身发抖的强行直起身子。 他终于是看清了凶手的脸。 黑色短发，断眉刀眼，身上罩着一件深色长袍，此时肩上正扛着一把再常见不过的柴刀。 鲜血顺着刀刃淌下，流进了他的指缝里面。 这个约莫只有三十来岁的男人见着抖如筛糠的小谷晴亮，笑着吐掉了嘴中一直咬着的草杆。 他空出了左手，朝着坐在地上的小谷晴亮热切的打招呼。 “小谷老板，好久不见。” “你，你不是已经离开津门了吗？” “嗨，你一提这事儿我他妈的就难受。” 他朝前走了两步，似乎觉得秘书的尸体有些碍事，便一脚踢飞到了墙边。 “我刚下火车，就去了洋泾浜最豪华的赌场。” “你给我的钱，一晚上输了个精光。” “我一想这不对劲儿呀，他妈的铁定是庄家出老千，于是我就闹事儿。” 他走到了小谷晴亮的面前，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笑盈盈的伸出手。 “可谁知道，这家赌场是他妈青帮管着的。” “我寻思着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再加上咱们北边的青帮去一趟南方，输钱不输面，所以老子就没好意思让他们把钱还回来。” 小谷晴亮犹豫着，可年轻男人又朝着他抖了抖手。 嘴巴里面虽然像是唠家常似的，可那双凶狠的眼神却是毫不掩饰威胁意味。 他终于还是伸出手握住。 秘书的鲜血在两人的手掌之中交融，两人的眼神也总算是对上了号。 “但小谷老板你也知道，这个世道没钱咋生活呀？于是我抢了张车票，又赶了回来。” “可一打听，我的这帮兄弟自我走后就没了主心骨，一个一个的都被你撵出了工厂。” “小谷老板，你说说，他们一口一个小林爷的叫着，就算知道您工厂边上是东洋警署，我他妈也得硬着头皮来向你讨个公道不是？” 一把把小谷晴亮扯的直起身子，林长兴把手中的鲜血全擦在了他的胸口上，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顿时沾上了几个血手印。 “换个地方说话吧，小谷老板。” 林长兴推了一把小谷晴亮的背，见着他踌躇的样子，于是把肩膀上的刀搁在了小谷晴亮的脖子后边。 “兄弟几个杀了你看场子的人，恐怕这个时候已经引来警察了。” “我这人天生就有个毛病，瞧见那层皮就手抖，到时候一个不注意砍掉了你的脑袋，那可怨不得我。” “我给你提前道个歉。” “听你的，都听你的，只要你不杀我，一切都好说。” 小谷晴亮无比清楚林长兴的为人。 要说津南青帮里面除开龙头潘七爷以外，谁的名声最大。 那当属入帮没几年就声名赫赫的小林爷。 年纪轻轻，名字却是烂到了臭水沟里。 鸡鸣狗盗的事就不说了，在小林爷身上根本不值得一提。 什么当街杀人，入室抢劫是家常便饭，饭里投毒，放火烧屋，套麻袋打闷棍，绑石头沉海河，也都样样精通。 而且别看他恶贯满盈，但却狡猾的像条泥鳅。 一旦犯事儿，就立马离开租界。 要么躲在郊外农户里，收敛本性，放牛下田，活得像个农民，根本没有丝毫破绽。 要么西走南下，老老实实，挨了耳光也不还手，一点风声都不走露。 只要风头一过，他又会悄悄的回到津门。 小谷晴亮知道这人是个狠茬子，还拥有着二阶心炁，所以当时接手潘七爷盘子的时候，第一个便找到了林长兴。 他给了林长兴一大笔钱，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请他不要管津南青帮的事儿，暂时离开津门，去哪儿都行。 小谷晴亮不是不知道林长兴那宛如牛皮膏药一般的脾气秉性。 所以他才会和健次郎早就商量好了出手帮忙的价钱。 但他的确没想到，林长兴会这么快就回来。 还敢如此胆大包天的在警察局门前开枪，闯进火油工厂，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留。 “那就走吧，小谷老板，去你的合义公司坐一坐。” 然而就在两人转身朝着门口走去的时候，一直守在门口的小林爷的手下却是闷哼一声，软软倒在了地上。 小林爷只觉得眉心仿佛像针刺似的，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立马停住了脚，伸出握刀的右手，整个揽住了小谷晴亮的脖子，将其完全挡在了自己身前。 只不过小谷晴亮个头实在太矮，所以小林爷不用偏头，也能看清楚门口缓缓出现的那个人的身影。 一身黑色武士服，穿着白袜的双脚踩着木屐，平头八字胡，一副倭人长相。 腰间挎着一柄打刀，银黑相间的刀柄，硬木凿成的刀鞘，似乎散发着不俗的天水合金波动。 他面色平静的迈脚走了进来，一句话也没说，而是冷笑着看着林长兴。 体内的三阶心炁发散，毫无保留的彰显着自己的武力。 “嚯，小谷老板还认识这种高手？” 林长兴虽然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但他也绝对没有丁点害怕。 “不过我只是想请小谷老板聊聊事情，谈得愉快的话，自然不会伤害小谷老板半根毫毛。” 林长兴一边说着，拿着柴刀的手一边更用力了些。 “但是你要是喊人帮忙的话，那我就不敢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了。” 并不锋利的刀刃磨破了脖子，那种顿挫的感觉更让小谷晴亮吓得魂飞魄散。 他脸色变得煞白，连忙朝着健次郎开口。 “放我们离开，请务必以我的人身安全为重！” “好吧，你是雇主，你说了算。” 健次郎耸了耸肩，退到了秘书尸体的墙边，似乎觉得有些碍事，于是便又将其踢飞了几米远。 林长兴小心翼翼的把小谷晴亮挡在了自己和健次郎的中间，然后横着身子像是螃蟹似的，慢慢的半步半步的朝着门口挪去。 就在他刚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一旁的健次郎突然张口。 “注意脚下。” 林长兴又怎么会上当，三阶心炁指数的高手就在眼前，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健次郎的身上。 哪怕一点分心都有可能让对手抓住机会。 他冷哼了一声，“您费心了。” 然后便继续走着。 然而右脚才刚踏出门外，落地的时候便踩上了一节手臂。 绵软的小臂在他脚底下打滚，林长兴的身子止不住一歪。 就是这个时候！ 一直靠墙的健次郎长袍鼓荡，木屐在他蹬墙的动作之下顿时化为飞灰。 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伏低身子，朝前冲去。 左手捏鞘，右手握刀。 银光一晃，快若闪电。 居合斩！ 才刚刚稳住重心的林长兴反应已然是极快，他眼睛里面迸发出了鱼死网破的决然神情。 根本没想着去化解健次郎的攻击，而是右手用力，就要拉着小谷晴亮给他垫背。 只不过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他才刚刚割破小谷晴亮的肉，健次郎的快刀已然连他整个胳膊都斩为两断。 紧接着，宛如切纸一般没有丝毫阻碍的砍飞他的半截身子。 扑通—— 两段尸体落地，喷溅而出的鲜血扑了小谷晴亮一满背。 “小谷先生，你刚才大可不必如此卑微的。” 健次郎大拇指抵着刀背，精准无误的收刀回鞘。 “你只需要配合我，稍稍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我就有把握将其一击必杀。” 捂着脖子的小谷晴亮大口喘着粗气。 “实在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他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狠狠的踩上了林长兴那死不瞑目的脑袋。 “但这些荣国人下手没一个轻重，我实在是不敢拿自己的生命来当赌注。” “走吧，健次郎先生，我先出去和警方交涉，之后找个地方包扎包扎，然后再请您喝酒。” 小谷晴亮总算是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他朝着门口伸了伸手。 健次郎双手怀抱胸前，朝着门口走去，他耸了耸眉毛，满脸都是不屑。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在东洋租界，凭借我的实力，绝对能够保护你安然无恙。” “不管是谁，只要敢打你的主意，都得问过我这把刀答不答应。” “荣国人又怎么样？” 然而今天的这扇办公室大门注定只能进不能出。 就在健次郎刚要迈步出门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荣国人又能怎么样？” “你瞧瞧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