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说津门的九处飞地里哪个飞地最窝囊？恐怕阿瑞卡和奥斯马加能摆上好一会儿的龙门阵。 但要是说哪个租界最无法无天，那毫无疑问当然是本国都已分崩离析的奥斯马加租界。 不仅仅没有工部局，就连巡警司也是老城分了一拨子人过来，不到五个人，连小纵队都算不上。 每天准时上下班打卯，天还没黑就回了老城，根本不愿意在奥斯马加租界多呆。 就连租界内的道路名字都起得十分随意，大马路，二马路，三马路，四马路 其余则是延续了津门原住民的叫法，譬如粮店后街。 更别说是治安了。 赌场，妓院，大烟馆，黑拳台，所有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在这里你都能找得到。 要是说其他租界挣的是有钱人的钱。 那奥斯马加租界吸的则是穷人的血。 津北青帮之所以能如此快速的便把这些生意全部整合下来，除开张二爷的名声以外，帮内二把手梁日星也绝对功不可没。 “谁要找张二爷？” 穿着藏蓝色长袍，戴着一顶相同颜色的帽子，纵使是夜里，也舍不得摘下他那圆框墨镜。 右手夹着一只马尼拉出品的“亨牌”雪茄，左手转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油光锃亮的发红核桃，双脚翘放在桌子上。 梁日新的做派像极了混迹在十里洋场的老青帮。 听见手下禀报，他慢条斯理的把脚放了下来。 “今儿赌场里面没有二爷，只有梁爷。”梁日新站起身来，把烟头泛红的雪茄扔在了桌子上，攥着两颗核桃就往外走。 “让我瞧瞧谁敢在津北赌场找事儿？” 说着，推开门便走了出去。 津北赌场是用一个旧粮仓改造而成，根本谈不上任何装修，只是补了窟窿，刷了白墙，吊了吊顶。 几十盏绿壳电灯拉了两三米长的线，一直垂到赌桌上方不到一米高的地方。 光线恰好照亮桌面这一小块儿，一旦过了边角，就什么也看不清楚。 烟雾攀着光柱顺势而上，灯泡都熏的发黄，牌九，沙蟹，麻将，掷骰子，轮盘赌，嘈杂的声音就像是兴奋剂一般刺激着赌徒的心脏。 十几桌人闹腾的就像是扔进水里的石灰一样。 赢了的开怀大笑，涨红了脸，指指点点。 输了的眉头紧锁，铁青着脸，跳脚咒骂。 “梁爷，就是这人。” 梁日星把目光从赌场中央挪开，顺着手下指的方向看过去。 赌场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 他来回踱步，似乎有些着急。 “眼生。” 看着对方并不像是闹事儿的，于是把核桃收了起来，梁日星从他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心炁的波动，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这位朋友，找二爷有何贵干？” 看到梁日星的做派，他就知道这里恐怕现在是由这个黑天还戴着墨镜的人说了算，于是咬了咬牙，开口说道。 “您怎么称呼？” 既然不是找事的，那就有屁快放，梁日星可没那么好脾气。 “我他妈问你话，你倒是打听起我来了？” 陡然加大的嗓音显然吓了那人一跳，他连忙摘下头上的帽子。 “我是来找张虎岑张二爷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量。” “跟张二爷商量？” 终于是把鼻梁上的墨镜摘了下来，梁日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几句话说完，梁日星对眼前的男人已经有了评判。 “趁着我现在还有点闲工夫，要有正事儿的话就赶紧说。” 梁日星把眼镜收了起来，原本左眼的地方是一个深深凹陷进去的窟窿，连带着鼻梁和眼眶骨头都塌了下去，看起来十分骇人。 另一只独眼里面是仿佛鹰鸠一般的凶狠眼神。 “要是没什么事儿就敢来打扰的话，你就别走了。” 知道津北青帮不讲道理，可没想到竟然连一点情面都不讲。 似乎是被梁日星的相貌和狠话给吓到了，那人连忙开口解释。 “烟馆，二马路的烟馆租的是我的铺子，张二爷答应我先用后付，上个月就满一年了，可这租金” 听着他说这话，梁日星脸上的表情突然松弛下来，他伸手揽住了那人的肩膀。 “哦，哦，原来是这件事儿。” “张二爷还真是宅心仁厚。” 看见梁日星表情变得柔和，又听见他说了这番话，那人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是，是的，我向来听说张二爷不拘小格，这点钱肯定不会不给的，恐怕是事务缠身忙忘了，我这也是前两天遇见点事儿，手头上周转不过来，实在是没办法” 梁日星点着头表示理解。 “合同在吗？” “在的。”那人从上衣领口里掏出来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白纸，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张虎岑的名字。 梁日星接了过来，把独眼凑近了仔仔细细的看着。 那人大气都不敢出，看着梁日星快要看完，于是赶忙添了一句。 “一年租金三万二，我想着这是第二年合作，给三万就行，以后几年都是这个价。” “三万？” 梁日星哈哈一笑，并没有把合同交还给他，而是又把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张二爷还真是宅心仁厚。” 那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赶紧搭话。 “是呀是呀。” 然而笑眯眯的梁日星突然把话锋一转。 “他竟然和你租房子签合同，还答应给你三万块钱一年的租金，你要是死了，别说以后几年了，将来不是一毛钱都不用给了吗？” 听到梁日星说了这句话，原本陪着笑的男人顿时心里面一紧，脸色煞白，双脚直打颤。 这些人不是张二爷的手下吗？那可是张二爷亲手签的名字，他们怎么敢 可梁日星没让他这种恐惧持续多久，搭在他肩膀的手抽回来的时候顺势一拧，那人便没了生机的软软瘫倒在地。 重新戴好墨镜，然后把合同叠好放进了自己口袋，梁日星有些厌恶的朝着看门的挥了挥手。 “扔到河里去。” 说完，便朝回走去，似乎赌的起劲的人并没有对他造成丁点影响。 可他才刚刚摸到门把手，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话。 “张虎岑在这儿吗？” 猛的回过头，看见门口又站了一个和刚才那人相差不大的西装男人。 火气滔天的梁日星咧嘴一笑，也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这位朋友，找二爷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