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行最忌讳的两件事情,一件是欺师灭祖,另一件就是兄弟阋墙。 巧的是今天孟氏掌法研究所两样全占了。 所以当消息传到中华武术协会的时候,刚换上一件黑色流苏褙子的九格格轻笑了一声。 灰白头发成团被玉簪定在脑后,细眉薄眼,面色寡白,身材瘦小,手上捏着一杆约莫一米长的旱烟袋。 用铜烟锅敲了敲桌子,屋外立马走进来一个魁梧的不像话的梳着长辫的男人,肩膀上站着一只被誉为“雕出辽东最俊者”的海东青。 “怎么孟得铨收的亲传,也和他年轻时候一样是个莽夫?” 九格格慢条斯理的抬起左脚,金鸡独立,在千层布纳的鞋底磕了磕铜烟嘴,而后划过火柴,青烟蕴蕴。 朝着李隼招了招手,等着他走近了,这才笑着从特意缝制的荷包里掏出来一个青花瓷盒子。 熏黄的双指捻出来一根红虫,送到了李隼肩膀上海东青的黑喙边。 一声脆唳,抖了抖像是雪地泼墨般的羽毛,海东青眼帘一阖,扭过头去,看也不看。 九格格也不生气,弹走了手上的虫子,笑着嘟囔了一句,“好大的脾气!” “冲动鲁莽,难成大气。”李隼微微弯着腰,举起绑着刮绒羊皮的左臂,让海东青腾挪下来,方便九格格伸手。 “单论八卦掌技法,孟子山和伍老大不相上下,都得了孟得铨的真传。再论心炁指数,孟子山虽说是靠药剂突破的第一道门槛,但也是实实在在的十九点。” 李隼晃了一下胳膊,海东青展翅,仿若一幅山水画。 “而且法岚人的内甲是从英格里进口的,不管是燃烧效率还是天水储备都远超于西山铁工厂的夔牛。” “孟子山这件内甲有说头的,而且他这个人性格阴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场擂没有输的道理。”九格格叭了一口旱烟,燃烧的澄黄烟丝噼啪作响,微微一偏头,听到了窗外传来的动静,眉头一挑。 “人来了。” “人都来齐了?” “主席团邀请了二十九位,都是英格里开馆的老师傅,来了二十五个。” “场地呢?” “天甲子壹擂台,一百见方,青石地板。” “合同准备好了没有?” “戴甲比试既动心炁,又有外力,尺度难控,得签生死状。” “嚯,亲传对逆子,就算是不签生死状,他们能点到为止?” “也是,那我去让他们签字。” 齐青崖已经穿戴好了夔牛单炉内甲,轻轻踮了踮脚,适应着十二斤的负重。 马甲形式的内甲并不妨碍四肢,背后的气转核心甚至还起到了些许保护作用,只要不是内部出问题,哪怕遭受到锐器攻击,也只不过是天水泄露失去功效罢了。 “齐先生,武馆比擂虽说受到英格里巡警司认可,但万一,我是说万一出人命的话,总是不好交代的。” 说着,胸口上别着中华武术协会徽章的长袍男子递过来三页纸。 “请您在这上面签个字。” “交给我吧,你去把副会长请下来。”眼睛仍旧是红肿,万沐春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镜框,把合同接了过来。 “孟子山那边的内甲参数我还没弄到手,只知道是从英格里进口的新型单炉内甲。” 万沐春始终是捏了一把汗,纵然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发生了太多超乎常理的事情,但在她眼里的的确确有些鲁莽了。 一点也不像自己认识的孟所长那般云淡风轻,反倒是像极了从别人嘴巴里听说过的年轻的孟所长。 肚中能容天下事,唯独容不了一点憋屈。 山贼碍着运镖了?当晚就清除干净路来,洋人打进京城了?跑死好马也要撵上阻击。 万沐春有些弄不明白孟所长到底是看中了齐青崖的天赋,还是在齐青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一天两天没什么区别,拖着我睡不好觉。” 齐青崖正了正头上的孝布,麻绳似乎有些松动了,万沐春看在眼里,把合同交到齐青崖手上,腾出手来帮他绑紧。 “写的挺细,是你的手笔?” “我来协会改革了许多制度,唯独这份生死状一个字没动,这是旧荣国时候就有的东西,现在没什么机会用上。” “这不就用上了?”齐青崖拿起笔,横着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前面竖直的小楷显得格格不入。 “去交给孟子山吧。” “记住了,你得预留三点心炁去控制备用燃仓的合金阀瓣,主燃仓20克天水,三十秒的预估时间,备用燃仓10克天水,只能再多支撑十秒。” 和孟子山一起前来的,是里昂银行的另一位顾问,名叫孙昌衡,曾经也是中华武术协会的一员。 “一定要等主燃仓的天水消耗殆尽了再开第二个阀瓣,否则残留火焰倒灌的话燃仓可没有核心那般坚固。” 拍了拍身上银色的内甲,孟子山阴着脸咬着牙盯着对面的齐青崖。 “放心,用不到的。” 等到三份生死状摆在主席团排坐着的一字长龙桌前面时,九格格这才走下楼来。 协会的楼高不过三层,是砖木结构的仿古建筑,飞檐上趴着鸱兽,青瓦叠叠,红柱红门,倒是和门下提着长烟杆的九格格和她身后留着辫子的李隼相得益彰。 站在主席团后面的协会里其他人也都穿着长袍,唯独隔着擂台的万沐春常年一身西装。 齐青崖看着两人,清明炉起了作用。 九格格只有没觉醒的三点心炁,算是普通人,但她身后的李隼却是十足的高手。 【心炁指数:29】 “这次比擂是孟所长已经在协会备案过的。” 九格格开口,声音略微嘶哑,就像是带着烟味似的。 “签了生死状,分数自然不重要,主席团诸位可停笔,多瞧瞧台上八卦掌传人的戴甲比试,要是能看出点心炁和武术的名堂来,也有益于武行发展。” 九格格说着,旁人已经抬来一扇红绳吊着的铜锣。 按照武行规矩,锣响即开擂。 孟子山冷哼一声,重重一脚踏在青石板上,踩着砖缝走到西北角,蓝色衬衣外套银色内甲,眼睛里闪过一丝暴虐神色。 低着头的齐青崖走上擂台东南角站定,白色粗布内衬,黑色内甲流光,恰有风过,头上的孝布招展如苍白火焰。 再抬头,四目相对,眼睛里全是压抑不住的戾气。 心炁泵涌,内甲啸叫,锣锤落地。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