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子河捡破烂的一群街星子里面,有两个人是出了名的。 一个是饭都吃不饱还要爬墙学拳的齐青崖。 另一个则是垃圾都不捡还要九个租界到处跑的斑鸠。 前者一趴就是三年,之前拼命抢下来的场子都丢掉了,不知道图个什么。 后者走到哪挨打挨到哪,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偏偏这两人还走的很近,抱团取暖。 不过这三年来,齐青崖的饭越吃越饱,斑鸠的打也越挨越少。 “你考擂的时候,那家伙踢了我一脚,我把他脸记的可清楚了,还存了一肚子气。” “这两天我一直呆在法租界,问到了不少东西。” “法国银行招揽了好几个会武术的荣国人当顾问,给他们配几个打下手的洋人,这些洋人都是打针失败,没跨过第一道门槛的。” “这个洋人就是其中之一,擅长用枪,住在领事路141号,二楼。” “他最近一直在研究所附近晃荡,大本钟倒数第二次响的时候才回家,再响一次,他会换上便装去劝业场喝酒,不过每次呆的时间都不长,从进去到出来,差不多劝业场的七色灯要变上四次。” 斑鸠个子没齐青崖高,身材比齐青崖还瘦,整个人罩着一件灰扑扑的棉袄,袖口密密麻麻的针脚也拦不住冒出头来的棉花,手上握着一卷别人丢掉的《北洋画报》,小眼睛塌鼻子,满脸都是雀斑,看起来平平无奇,只不过偶尔冒出来的精光说明这个人很机灵。 “青崖,洋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要是想出口气的话,我去把他车子的轮胎扎了,排气管堵了,蒸汽锅炉进气口塞团泥巴。”斑鸠细声细气的,但眼神真挚。 “你熬了三年才成为亲传弟子,以后日子好过着呢,没必要” 齐青崖并没有把洋人开枪的事情告诉斑鸠,里面关系复杂,他既然已经摸清楚了洋人的行踪,那么 “我有分寸,谢谢你了。” 齐青崖这句话一说,就看见斑鸠就像是触电了似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脸都涨红了,隔着院墙一报纸敲在了齐青崖手膀上,几乎是憋着从嘴里面挤了两句骂。 “齐青崖,你这话什么意思?成了亲传了不起了是吧,还说谢谢?想跟我玩割袍断义这一套?” “哎!”齐青崖一时语塞,见着斑鸠这么大反应,倒是感受到了他的真情实感。 于是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 “滚犊子!忙完这阵请你下馆子。” “听自勇说你进步神速,趟泥步已经学会,就连器械也开始操练了?” “说实话,八卦掌的子午鸳鸯钺我用着别扭,还是刀棍顺手,一短一长,都直来直去,合我胃口。” 齐青崖从不在孟得铨面前隐瞒自己的想法,有什么说什么。 “兵器首先讲究顺手,其次顺心,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的。”孟得铨顿了顿,语气似乎有些羸弱,换了话头。 “你心炁的增长超出了我的预料。” 齐青崖在研究所整天吃药膳,牛羊肉更是没有断过,脸色肉眼可见的滋润起来。 可对面坐着的孟得铨正好相反,就像是入了冬的老树,每一天都更加形容枯槁。 “看来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摸到第一道门槛了。”孟得铨想要起身给自己倒茶,齐青崖抢了一步先,给他添上水。 孟得铨所言非虚,最近跟疯了似的不断找伍老大对练,从一开始被伍老大按着打,到后来已经能坚持十来招,齐青崖的心炁同样收获匪浅,已经来到了93的指数。 所以孟得铨一眼就能看出来齐青崖的变化。 “但没想到我身体的情况却是超出预期。” 孟得铨说完端起茶正准备喝,却被热气一呛,喉咙里咳出血来,晕染一片。 “我给您换一杯。” “无妨也好。” “我最多还有不到半月光景,这半个月,哪怕你是天纵奇才,也没办法够得着第一道门槛。”孟得铨看着齐青崖,神色复杂。 “所以你不必履行对我的承诺,是我先毁约的,在孟子山挑擂之前,我会安排人送你离开津门。” “师傅。” “嗯。”孟得铨下意识答应,却突然一愣,看着齐青崖,浑浊的眼珠里浮出一丝异样神色。“嗯?” “这么麻烦干什么?不如先告诉我跨过第一道门槛需要准备些什么?” 孟得铨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看着齐青崖,似乎想要从他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证明齐青崖的话不过是怜悯将死之人而撒的谎。 可他的想法却是落了空。 “第一道门槛,又叫做跃龙门。” “人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蒸汽锅炉,心炁就是燃料,到了九点的时候燃料已经添满,锅炉的大小始终不变,那么想要获得更多的动力,就需要增加燃烧效率。” “用天水去刺激心炁,使其活性增强,用更少的心炁产生更多的能量,道理就这么简单。” “心炁检测器原理就是如此,用少量的天水激活心炁,而第一道门槛,需要一百克左右的天水。” 虽说荣国天水矿脉的开采已经隐隐有了后来者居上的趋势,但仍旧是强管控物资,一百克天水不是小数目,武行有人要突破门槛,需要去协会登记,一趟流程走下来才能花钱去买。 原本这些时间都在孟得铨的计划之中,然而现在显然等不了,想要大开绿灯的话,万沐春肯定没问题,但九格格绝对会咬住不松口。 孟得铨摇了摇头。 “去协会买天水要走流程,时间来不及的。” “来得及的。”齐青崖指着院子里的日晷,反问道:“您难道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孟得铨看着齐青崖混不吝的样子,没在意他那有逾礼数的问话,反倒是哈哈一笑。 “荣国不好找天水,但偏偏津门有一个地方肯定有。” “你且等等。” 说罢,孟得铨转身走进屋子,齐青崖只听见呲啦的撕纸声音,就看到他拿着一张绿票走了出来。 “布鲁塞租界,蓝海商会,黑市价格每克五百元,这是五万元支票。” “你取了钱,去找蓝海商会,拿我的名字先货后款,若是突破成功,则回来。” “若是失败,你写下欠条让他们来找我,你拿着钱离开津门。” 齐青崖接过支票,两侧平行的横线内印刷着“荣孚银行”的字样,上面的防伪纹路细若蚊腿,摸上去凹凸不平。 是时候该出门了。 “师傅,你平时吃的枇杷罐头哪里买的?” 孟得铨展着眉毛,刚刚涌上喉咙的咳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看着齐青崖那副认真的表情,又扬起了嘴角。 “马厂道,洋津味界。” “多少钱一罐?我怕他们看我面生,胡乱喊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