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道右护法辛月华，见过各位大人。” 月神福身行礼。 众人严阵以待。 面对这种江湖高手，宗师级术法高人，哪怕是方锐也要小心应对。 阴阳道术法诡异，月神种灵的异兽，正是诡谲莫测的【梦貘】。 修炼到她这个境界，已经可以随意控人入梦、编织幻象，稍有不慎就可能中招，而且，阴阳道术士虽然不擅武功，但神识强大，能够御器——控魂一瞬，一刃断喉，这都是常有的事，绝对要小心。 方锐走在众人之前，手扶刀柄：“不知月神护法此行，所为何事。” 月神缓缓道：“奉东皇阁下之命，前来解开客卿李玉良身上的封印，顺便，向靖远伯大人致谢。” 月神说着，对赵无眠又行了一礼。 在场之人，都知道她在谢什么，若非赵无眠传讯时陈明利害，只凭阴阳道客卿截杀粮船、暗算锦衣卫一事，阴阳道就会有大麻烦，真闹起来，很可能不可收拾。 赵无眠上前一步道：“护法不必多礼，以你的术法修为，想必能轻易解开封印，就请出手吧。” “跟我来。” 常茂说了一句，转身带着月神入船舱，众人紧随其后。 船舱囚室里，李玉良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赵无眠毁掉的肩胛骨伤口开始大面积溃烂、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月神见此眼都不眨，双手掐印，随手一挥，一抹紫色光芒落入李玉良眉心。 昏迷中的李玉良全身一颤，像是骤然惊醒一般，苏醒过来，满脸惊恐，瑟缩着往阴影角落里挣扎，口中不断说道：“不要……不要……”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说也是大名鼎鼎的“兽痴”，竟然吓成这个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 月神轻轻摇头：“果然如此……听闻靖远伯阁下也是我道中人，不如再试试搜魂之术，看看他的脑中都是什么。” “好。” 赵无眠再度掐印施术，真气凝练成丝，扎入李玉良脑后，瞬间无数记忆，像是幻灯片一样传进脑海。 这次同样没能坚持长久，但不是读不出来，而是没有必要——他的脑子里没有回忆，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被各种幻象疯狂折磨的画面。 就像沉浸在噩梦之中。 偏偏他自己是清醒的。 所以，他会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女儿在他面前被猛兽一遍遍撕咬啃噬，变成一根根带血的骨头，仅剩的脑袋还在哭喊着叫爹爹救她……他会看到自己床边的妻子忽然变成一具骷髅，照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下，生生撕下一片片血肉…… 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惊醒，然后再度重复其他的恐怖…… 各种幻境极度逼真，层层噩梦不断交织！ 他就像被囚禁在梦境中，永远在恐惧中逃亡，但永远也逃不出去！ 这！ 赵无眠猛地缩手，吃了一惊：“竟然有这种事！” 这简直比酷刑还酷刑！ 跟这种折磨相比，常茂的那些刑罚简直是小儿科！ 方锐、常茂、常美贞看他额头冒汗，都惊了，这小子一贯天不怕地不怕，当初在地宫正面硬刚法象刘明瑞，也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月神叹息：“他的大部分记忆都已经被抹除了，现在活着的只是躯体……施术之人以绝顶的控魂之术，囚禁他的精神，操控他的肉身，让他成为只为命令而活的行尸走肉，就像苗疆被尸蛊所控的尸人，但更为可怕！” 这是将活人通过扭曲记忆、操控神魂来变成行尸、兵器，更灵活，但也更残酷！ 赵无眠简单把自己看到的内容说了，船舱之内瞬间一片死寂。 常美贞满脸不忍之色：“他还能恢复记忆吗？” 月神摇头，神色凝重：“施术之人的术法造诣不在我之下，此前，已经有两位客卿意图强闯禁地，解开封印之后，都是这种情况……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心神遭受重创，记忆消散，无法恢复……” 又是一阵沉默。 方锐叹了口气，随手一指，真气贯穿眉心，送了李玉良一程。 “到底是谁？！” 常茂攥紧了拳头，脸色铁青：“竟然如此丧心病狂！那个郭仲文？” 月神道：“郭仲文乃昔日术法宗师郭守敬五世孙，师门传承能追溯到前元国师刘秉忠，确实有资质、有能力，但自入阴阳道以来，从无越轨之处，多次助朝廷布阵歼敌，他若真想投敌，能有很多机会，也会有更可怕的后果，但他从未出过手……加之近几年，他已是老病缠身，呈退隐状态，按理说不会是他，可从现有的这些情况看，非他莫属。整个阴阳道，除老一辈外，有此控魂修为的人，不超过三个。” 毫无疑问，这三人就是东皇太一、月神、云中君。 方锐道：“会不会是老前辈？” 月神摇头道：“师叔他们闭死关已有多年。若他们真想动手，不用这么麻烦。” 这倒是。 方锐点点头，八大派底蕴超凡，门中那些老不死哪个不是修为惊世。 尤其阴阳道钻研术法的那些人，若真想动手，别说闯禁地了，就是灭门，都能无声无息。 魏国公、太子之所以愿意从宽处理，除了确实有内情之外，也是不想逼出这帮老怪物，这些人人数不会多，但绝对难缠，很可能是五境，有一两个还好说，万一多了，死伤必然惨重！ 赵无眠想了想：“既然这些人是身不由己，那郭仲文，是不是也可能身不由己？” 月神道：“这也是东皇阁下和我的猜测，不然难以解释他因何性情大变，但……正如我先前所言，郭仲文的控魂造诣不在我之下，对方若能轻易操控他，也没必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或许……” 赵无眠沉吟道：“……他的实力并不强呢？而是靠外物，比如【神仙迷心丸】之类，又或者玄骨神兵。我二境的时候就能借【八阵图】祭天，别人或许也可以呢？贵派是术法圣地，有没有此类神兵，或者玄骨，有此效果？” “这……” 月神皱眉：“阴阳道神兵，只在强化术法威力，没有控魂之能，倒是……” 嗯？ 月神眉头一动。 赵无眠马上道：“护法想到什么？” 月神并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其他人：“在下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靖远伯说，还请诸位……” “不行！” 常茂当即拒绝：“阴阳道也有很大怀疑！若是你们贼喊捉贼，真搞什么鬼，他一个人顶不住！我们可以不听，方大人必须在！” 方锐当仁不让，上前一步。 常美贞跟了一句：“对！” “……” 月神难得的弯了弯唇角，说道：“这位想必是郑国公。诸位不必着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靖远伯说，请诸位勿怪，你们也无需回避，在此期间，但凡有任何异状，都可以对我动手。” 原来是传音入密。 如果只是这样自然没问题。 众人点头。 月神看向赵无眠，开始传音：“前些日子，未央传书，替朋友询问公输家灭派原因，想必就是靖远伯吧。” 赵无眠同样回以传音：“阴阳道消息灵通。” 月神眼中闪过一丝柔和：“她是我的弟子，也是唯一一位未入本门的真传，这有沈万三的原因，也有她自己的。她的术法资质很高，只可惜有些贪玩，喜欢寻访那些秘境洞天，耽误了修行，若非如此，她现在应该也能破境了。” 赵无眠静静听着，并没回应，他知道这不是重点。 果然。 月神接下来步入正题：“不知靖远伯对我传回的消息，如何看法。” 赵无眠直言道：“糊弄小女孩的。” 月神眼中闪过异色，露出几分笑意：“靖远伯名不虚传，此事，事关我阴阳道机密，未央又没到非此秘辛不可的程度，我也就隐瞒了一些内容，只称不知了。你想必已经猜出，公输家灭族，与阴阳道有关。” 赵无眠：“是。” 月神：“或许也知道禁地里是什么？” 赵无眠：“这个只能猜到一点，可能是神兵利器、灵丹妙药，也可能是……公输家的宝藏。” 月神深深看他一眼：“你觉得是阴阳道覆灭了公输家？” 赵无眠道：“这倒未必……不过，结合你刚才的反应，和现在的话题……你刚才没说完的话，跟公输家有关吧。若公输家有能控魂的神器，被灭也在情理之中。 公输家族的真正传承，是《鲁班书》和【偃术】，但《鲁班书》威力无穷，却被视作‘禁书’，连公输家内部都只有历代家主能修炼，其中内容，外人不得而知…… 我以前觉得一脉单传是为了维护公输家在机关界的霸主地位，但如果事关控魂，乃至偃甲，或许是为了保护家族也说不定……如此术法一旦泛滥，必会成为武林公敌！” “……” 月神沉默片刻，眼中异色更浓，道：“见微知著，果然不凡。难得的是，你并没有滥用这份才智……你之前的那封信，太子已令魏国公转呈东皇阁下，这也是我此行的真正原因。东皇阁下认为，你心灵而善，可以信任，所以，让我将禁地相关和盘托出，或许能借助你的力量，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 赵无眠正色道：“洗耳恭听。” “你猜的没错，禁地中确实有部分公输家族的宝物，但并非是阴阳道覆灭了公输家，此事先放一边，容后详谈。” 月神话锋一转：“阴阳道也确实没有控魂的神器，但公输家有……甚至可以说，公输家最顶尖的传承，就在于摄心控魂。‘郭仲文’是冲着禁地而来，或许真的是公输家的后人在搞鬼……” 赵无眠道：“公输家修炼控魂之术，应该跟偃甲有关。” “没错。” 月神道：“偃术是机关术和阴阳术的结合，偃甲只比机关兽多了一样东西，就是‘灵核’，制作灵核需要阴阳术，操控偃甲，同样需要阴阳术。灵核是偃甲通灵的关键……想让死物通灵并不容易。” 活的都不容易，更别说死的了。 像活的蛊虫，尚且需要寄居体内数年，以精血喂养，如此才能如臂驱使。 死物，就更难！ 月神看向赵无眠：“靖远伯想必知道御剑术，剑师该如何让飞剑通灵。” 赵无眠道：“名剑山庄《习剑录》记载：要使飞剑通灵，需剑主每日以血饲剑、以气养灵，短则三年，长则十年，可使飞剑生出灵犀，此后如蛊虫般意之所指，剑之所至，飞剑取人头。太麻烦了，所以我从不碰蛊术、御剑术。” 月神点头道：“若是偃甲灵核也耗时如此之久，偃术也就不是名震天下的偃术了。公输家族《鲁班书》中传承着一门炼神秘术，名叫《种魔诀》，它是偃甲通灵的秘密所在，也是《鲁班书》成为禁忌的原因。” 赵无眠皱眉：“《种魔诀》？” “这是一种特殊的摄心术。” 月神解释道：“在阴阳道中，摄心术有三层境界，练成第一层可【摄心】，干扰、操控对方的心神，让敌人沉入幻境，难以自拔；练成第二层可【移魂】，能侵入对方头脑，肆意读取他们的记忆乃至灵魂；练成第三层可【种魂】，能将自身意识、神识分出一缕，鸠占鹊巢，借体壮大，吞噬宿主，反哺自身……就像炉鼎。这世间的摄心术，能达到第二层境界的都少之又少，但《种魔诀》却能达到【种魂】之境界。这是公输班的不传之秘，也是他能在短时间内造出多具通灵偃甲的原因。” 将神识结成种子，种在死物上，不断以神识浇灌，等它开花结果，这种做法，自然比以血养剑来的迅速。 我去…… 赵无眠都听呆了。 这么一想，《摄心大法》和《九宫移魂术》弱爆了啊！ 这个《种魔诀》不就相当于自然界的刻绒茧蜂？将幼虫种入宿主体内，攫取宿主身上的营养，壮大自身，然后反过来操控宿主，破茧重生…… 嘶！ 这术法要是泛滥…… 赵无眠试着畅想了一下，只能说禁的很合理，灭门也情有可原。 简直毛骨悚然！ 方锐、常茂他们听不到二人在交谈什么，但看赵无眠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里都开始打鼓了？这得是什么事啊，让赵无眠都变成了这样。 月神看他表情，好像惊到了，说道：“自古以来，要练非凡功法，必需非凡资质，除非炼体，否则越是强大的功法，对资质要求越高。公输班服用过能改善血脉的灵果，即便如此，《种魔诀》都时常断代，间隔二三百年才有一人可能修炼，就算广为流传，能练成的人也是百万中无一，但他们家族有一样神器——公输班的玄骨神兵【玉琥】，可以施放《种魔诀》，操控通灵偃甲，这才是公输家经久不衰的原因……若是这个幕后之人，身怀【玉琥】，再趁郭仲文年老不备，确有可能制住他。” 赵无眠道：“那就从他身边人开始查。” 月神道：“他最亲近的六个真传弟子，已经被他自己杀了。” “……” 赵无眠想起来，就剩个孙子，也被他带走了…… 还真是滴水不漏。 等等！ 赵无眠忽然意识到不对：“就算能操控郭仲文，指令行动总是需要亲自下达吧……假设他已经被控魂，那六个真传都杀了，为什么要留他的孙子？” 月神道：“控魂不稳，或许是让他有所忌惮。” 赵无眠道：“又或许，根本就是他孙子干的！” “嗯？” 月神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