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傅友德颁布将令，留梅思祖父子坐镇普定，都督胡海率兵五万，连同镇抚司林剑韬为首的锦衣卫，杀向乌撒，平定诸蛮。 大军主力南下，三日破普安，这里距曲靖只剩三百里。 第四日起，白石江上突起大雾。 朦朦白雾中。 沐英、徐辉祖、汤鼎，还有赵无眠三人及一百千总，悄然来到白石江畔。 “真是神了！” 徐辉祖看着漫天白雾，惊奇地转向赵无眠：“你怎么知道四日后会起大雾？莫不是真有了武侯那般未卜先知之能？” “这不是未卜先知，我也学不了未卜先知。” 赵无眠道：“这是天文。础润而雨，月晕而风；日落胭脂红，无雨必有风；夜里星光明，明朝依旧晴；有雨山戴帽，无雨半山腰；久晴大雾必阴，久雨大雾必晴，等等，凡此种种，皆是有关天象的总结，先贤智慧，只不过武侯传承的更多更细罢了，这是见微知著，不是未卜先知。” 赵无眠此前在山上烧烤，可不只是烧烤，也是在观天象。 所以对赵庸的话嗤之以鼻。 如此大雾，按常态固然坚持不了七天，可有八阵图在，完全能多留几日，对面仗着天险，又不知明军有能用通天之术的人，有心算无心，正是施法祭水的好时机！ 通晓通天之术者，整个北元只有一个苏日格，中原也只有刘伯温，他们不会想到，突然之间，又多了一个，尤其还是在第一次祈天时确认无术士干扰的情况下。 “厉害！” 徐辉祖真是越来越佩服这个小子，沐英、汤鼎也一样，但更佩服武侯，遥隔千年，几许传承，竟能再造一位如此了得的传人！ “机会难得。” 赵无眠看着白石江上滔滔江水：“对岸就是达里麻大军，他们现在一定盯着普安，只要普安兵马不动，他们就会掉以轻心，我们趁此机会在上游密林中筑台施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好！” 人多好做活，祭台很快就搭好了。 整个祭台方圆二十四丈，每一层高三尺，共九尺。 最下层插二十八宿旗：东方七面青旗，布苍龙之形；北方七面皂旗，作玄武之势；西方七面白旗，踞白虎之威；南方七面红旗，成朱雀之状。 第二层周围黄旗六十四面，按六十四卦，分八位而立。 最上层建一八角小亭，亭上垂下罗帷，帷中是一供案，案上摆放八阵图、水盂。 赵无眠于四月十四日甲子吉辰，沐浴斋戒，披发跣足，登上台前。 “越来越像个神棍了……” 赵无眠暗笑了一下，以他自己的幸运，本来是用不了通天之术的，但神器【八阵图】中暗藏天、地、山、泽、风、雷、水、火八大神力，与天地间山川河泽等八种自然之力相呼应。 其中的天神力，就是武侯封存沟通冥冥天道的力量！ 赵无眠不需要自己沟通天道，只需借助八阵图这个媒介，就能获得通天之力！ 天阶神物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有逆天改命的能力了。 赵无眠上台，手持羽扇，开启八阵图，天地人神四盘荡出，赵无眠挥手间归正四盘，沐英、徐辉祖、汤鼎三人分占三奇位置，开启归元阵，以三人为祭品，汇聚三方元气，短暂提升境界至四境，开始仰天暗祝，祭天借水！ 八方元气，同时呼应，化作一滴清水，滴入水盂。 …… 与此同时。 白石江对岸，十三万大军驻扎。 “报！” 一个暗探高喊着进入大帐，单膝跪地：“禀将军，普安方向明军并无异动！” “再探再报！” 中军大帐里，北元梁王大将达里麻正与众将商议军事，闻言挥手让探子退下，对众人说道：“也真是怪了，明军三日疾行数百里破普安，本将军还以为他们会一鼓作气，没想到进驻普安之后就停下了，这是干什么？” 参军段仁道：“是不是因为大雾？雾锁白石江，他们担心有埋伏？” “不会。” 右丞相绿尔摇头：“明军势众，即便不算乌撒分兵和普定、普安两地驻军，也有十多万，想以少围多，只能占据地势，但普安到白石一线，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他们用不着担心，恰恰相反，如果乘雾前进，我们不知敌军虚实，反而会对我们造成麻烦，可他们不动弹……确实怪啊。” “那就是敌军不懂兵事！” 梁王世子伯白大笑道：“早听说这个傅友德是欺世盗名，早年降过刘福通，败于我军察罕帖木儿而入蜀，又为当时的蜀王明玉珍所败，不为所用，转投陈友谅，再被朱元璋打败，之后跟着常遇春、徐达，这才捡了许多军功，封了侯……莽夫一个！给他机会他都把握不住！” “世子说得对！” 达里麻笑道：“如此人物领军，朱元璋也真是没人可用了！哈哈哈！” “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绿尔更加谨慎，说道：“就算傅友德真的徒有虚名，邓愈可不是啊，此人简重慎密，智勇兼备，严于治军，是大明国公，按理说，他应该看的出来才对。” “丞相忘了，他受伤了。” 伯白冷笑：“那家伙中了阿撒秃将军的《销魂挫骨手》，根基被废，半死不活，为了强行冲破驰狼战阵，顶着重伤之躯，又用了《金针刺穴》，榨干潜力，他能活着就不错了，怎么可能领军。傅友德来不就是替他的吗？” “这……” 绿尔一时语塞，还真是…… “如此也好。” 达里麻点点头：“无论如何，明军三十万大军，日耗万石粮米，他们拖，咱们就跟他们拖！只要扼守白石江，他们就无计可施！北边也在寻找机会，咱们把他们拖在云南，大元就能伺机南下，夺回大都！” “正是！” 伯白振奋道：“还有远在辽东的太尉虎视眈眈，拖得越久，越有光复大元的机会。可惜了，若是国师能成，咱们胜算更大！” 众人纷纷叹息，就差一点，就能吃了明军十万大军！ 达里麻道：“国师情况如何？” 段仁回道：“术法反噬，正在大帐修养，将军不必担心，两旬以来，天狐已得人牲，以精气填补魂力，再过几日应该就能行动了。” “好。” 达里麻点头：“密切注意明军动向，有任何异动，速速报我！” 众人应是。 第一天，大雾弥漫，两方相安无事。 第二天，大雾弥漫，两方相安无事。 第三天，大雾弥漫，正当元军起疑之时，傅友德密令一万兵马从上游过江，被右丞相绿尔发现，双方短暂交锋，各自退去，元军开始紧急防守上游。 第四天，大雾弥漫，傅友德再派兵意欲从上游过江，双方再度交战。 第五天，大雾弥漫，达里麻派人询问苏日格，连日大雾到底是人为还是天象，苏日格受术法反噬，天狐魂体得天道反噬，都处于修养之中，占卜结果不尽人意，苏日格只能密令十三翼帮忙注意明军动向。 第六天，大雾弥漫，越来越多的人对天象产生怀疑，达里麻多次派人入雾中探查，可惜雾气太浓，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撤走。 第七天，连日大雾终于有了消散的迹象，在达里麻、苏日格等人松口气的时候，密林之中，赵无眠开始了第七次登台祭天。 也是最后一次的祭天祝祷！ 赵无眠神情肃穆，披发跣足，执羽扇登台，不似之前暗祝，张口仰天吟诵道： “历春秋之代兮，逾威神之嘉成； 执羽扇以讴兮，设罗帏而宣声； 逢吉日兮辰良，舞风华兮琳琅； 渺渺兮风回，叩天地兮四方！” 祝词响彻天地。 随着赵无眠身穿道衣，双手执扇，俯身敬拜苍天。 霎时间，八阵图荡出浩瀚元气，八方风动！ 祭台周围狂风呼啸，仿佛整片天地都在高声回应。 “……” 台上三人震惊地望着赵无眠，此时此刻的他，周身笼罩着虚幻神圣的光芒，犹如千百年前的通天术士诸葛武侯再现尘寰！ 他身上的黑色道衣好似幻化成了云霞般的袍服，飘然若仙，风度翩翩，宛如行走在凡尘俗世中的谪仙。 祝词还在继续。 “群枫落兮舞天门，纷乘兮玄云； 滴水兮透凝，万聚兮无垠！” 天上风云汇聚，乌云漫卷，眨眼之间，天地一片昏暗，似暴雨将至！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所有人。 敌军大营。 苏日格正在帐中休息，忽然间心血来潮，鼻子无故流出鲜血，她脸色大变，匆忙拿起拐杖，冲出帐篷，就见白石江对岸的天空之上，乌云汇聚，天昏地暗，辐射方圆二十里，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不好！有人在祭天！” “什么？” 身边护卫的五大十三翼大吃一惊：“国师，明军哪来的这等术士？” “这是水……快！” 苏日格来不及解释，着急忙慌地说道：“要决堤了！！快通知达里麻，备竹筏，大军撤上山！晚了就来不及了！” 岱钦看她这般焦急，急忙施展轻功冲向中军大帐。 普安方面。 大军已经急行开进了，很多士兵抬着早已备好的竹筏。 领军的是傅友德、蓝玉、赵庸、郑遇春四将。 四人骑在龙驹之上，跃众而出，注意着天空变化。 七天过去，似乎并无异状。 赵庸看着远处晴朗的天空，露出笑容：“耽误大军七日，他最好能祭水成功，不然就是延误攻城掠地，该当军法处置！” 傅友德无奈摇头。 郑遇春附和道：“这可是他自己说的，算起帐来也怪不得别人！” 一直沉默的蓝玉说道：“两位兄长，别忘了，若他成功了，那就是拿下曲靖的第一功臣，如此大功，再加上之前的力挽狂澜，虽未必能封侯，但从此以后，他在皇上、太子那边的分量势必更大！我劝两位，还是别跟他结仇了……” “哼！” 赵庸冷冷道：“从他杀我爱妾的那一刻起，老子就跟他势不两立！” 郑遇春不满地瞪蓝玉一眼：“你小子跟在咱们屁股后头，哥长哥短，哥几个谁没护着你？可你呢？你忘了费聚他们是怎么死的？以前就没见你怕过，现在让一个二境的吓破胆了？” 蓝玉刚要辩解，忽然目光一凝，看向正前方。 另外三人也察觉不对，抬头一看。 只见前方天色忽然剧变，方才的晴空万里，骤然间变得阴云密布，不见天日！ 众人耳畔，仿佛传来远处神圣的祝祷声，渐渐声传天地，回荡八荒！ “风徐徐兮渐盛，声忽忽兮走石； 命重云之叠垒兮，告雷师以疾巡！” 滴水万聚，遂成无垠之海，徐风渐起，始有走石之声。 咔嚓！ 狂霆电闪，雷声隆隆！ 浓重乌云之中，道道雷光闪耀，犹如狂龙汇聚，奔走四方，声势骇人之极！ “他真的成了……” 傅友德瞠目，喃喃自语道：“好小子，上天为我大明送来第二个刘伯温……” 蓝玉惊住了：“通天神术……” 郑遇春意外惊愕之余，杀气更盛，同时也多了一分无可奈何，这小子真要成势了，这还怎么替费聚他们报仇？只怕皇上、太子他们以后更加爱护他了！认主是一回事，用出如此威力是另一回事啊！ 只有赵庸冷冷地看着，脸上阴晴不定。 祝词到了最后，术法也到了释放的步骤。 “闻丰隆兮怒起，淡日月兮频盛； 迷恶善兮太息，决山河兮天降！” 祭水神术·天降山河！ 赵无眠拿起那个祭了七天、换来七日夜风雨的水盂，以挥毫泼墨般的豪放姿态一股脑泼向八阵图。 八阵图陡然放出冲天光束，直达天穹！ 原本就浓重的乌云，水汽暴增百倍，随着一声巨雷，如同天河决堤，成千上万吨水落入白石江，裹挟着白石江水疯狂涌向敌营，好似天空里的水库开了闸门，浩浩荡荡如山洪爆发，转眼间便已经淹了上百座帐篷，势不可挡！ 沐英三人、还有陈玄礼、包不易全都傻了。 众人仰头望向天穹，看着那瀑布般从天而降的山海巨流，再回头看看剧烈喘息面带兴奋的赵无眠，一个个震惊失语。 这就是八阵图吗？ 这就是通天神术吗？ 赵无眠仰头看天，同样很激动。 他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破境！修炼！一定要尽快达到四境，这种掌控天地伟力的感觉，实在太让人迷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