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此地偏西北之地,位于陇山以西。 刚一登岸,许玄有些讶异,此地离海极远,再往西北多为戈壁荒漠,但这一郡却是翠微满目,多有草木。 “好久未出世,想不到这地界竟然已经划到天州去了。” 天陀有些感叹,继续说道: “这地方古时本归属凉州,是大离宋氏的祖地,最早兴盛的是【浩水】,称为陇上江南,不想竟然供养出【离火】帝族来。” 许玄已经完全化为人身,只是面容有所变化,叫人看不出来。 自漓水一支流上来,到了一座巨城前,上为【成纪】二字,墙体为一体而连的灰岩,不见砖缝,想来是以法术造就。 此地再往西临近羌戎,多见些服饰不类离人的修士行走,倒也未启争端,大多都语言相通。甚至不少异族人都换了大离服饰,但从面容上还是能一样看出些异样来。 “这提锋山就在天水郡,不知是在何处?” 许玄在城中行走,找了一处茶摊坐下,他主身那边传来感应,并无事,因此他想在天水多看看,也了解下此郡消息。 “这家虽然贵为紫府传承,但这里可是宋氏祖地,自然不能乱来,因而这提锋山就只占了天水湖旁一灵山。” 天陀低声说道,有许玄帮他遮掩,此刻来到他出逃之地,也没什么俱意。 “那这家还挺惨的,紫府可治一郡,在这处可真是憋屈。” 许玄看着道路上往来的人群,有些感叹,那天陀却怪笑一声: “憋屈?多少家仙道挤破头都得不到那天水湖旁的一亩灵地,那湖可是在风炎一朝自天而降,【浩水】在天为悬河,这湖得了真意,神妙诸多。” “这可是福地,只差洞天一线,你个要饭的还可怜起人家来了。” 许玄无语,只好换个话题,低低问道: “看那《溟泽秘卷》上讲,大溟泽出过【壬水】龙君,只是陨落了,东海则有【浩水】龙君在位,这两道有何分别?” 天陀来了兴致,有些卖弄地说道: “这事情极其复杂,当年真龙九子分家,【壬水】、【癸水】、【浩水】三道权位变动,互有侵夺,【壬水】在古时还管着四海,【浩水】统管五湖。 “只是后来这【浩水】夺了瀚海之意,【壬水】登岸,化为奔流之水,龙庭本主江河,后来【壬水】龙君身陨,困落一泽,这【壬水】转为积蓄不动,流淌之意归于【坎水】。” “如今【壬水】可算落魄,除非哪位再登位,飞龙起势,大江东流,才算振兴。” 许玄心中有感,只觉这就是道统变化,他想起在那观律殿中所见的异象,将那社神二雷相争的景象说出,问天陀有何说法。 这老妖似乎也有些困惑,只是犹疑说道: “【社】雷在位,应当是雷宫的旧事了,我在世时也未见过谁修这一道的,你看看那《震耀问灵法》和《泽雷履龙经》,或许有所昭示。” 许玄正有疑惑,他细细对比过那【降雷泽】和【劫心池】,却见两道仙基差异极大,不知为何? 观中那《渡火不越诀》修成的仙基唤作【渡火身】,是《天火恒光经》那【天求焰】的下位,但只是神妙功用少上许多。 而这震雷两道功法,仙基却是性质大变,似乎非一道演化。 天陀这边继续解释道: “那什么雷鬼不是告诉过你吗?社亡于神震,这【社雷】古时节制君王,谪罚仙家,代天行罚,主管雷劫。 “如今不显,就连雷劫也是不痛不痒的,【震雷】这【劫心池】或许就是【社雷】消亡后传来的。” 许玄有所明悟,【震雷】是天地阴阳交泰,万物更始之象,不是代天行罚,幸好未以这【劫心池】成就仙基,不然就走上一条断路来了。 “这修行路上,还真是处处有坑,棋差一着,就是万劫不复。” 许玄感叹,天陀随口所言,恐怕就远胜门中藏经阁千百典籍,这就是紫府眼界带来的好处。 “嘿,你那《泽雷履龙经》含着几道秘术,可看过了?” 天陀想起这事来,忙提醒许玄。 许玄自然第一时间看过,这《泽雷履龙经》共有二道五品秘术,一道四品。 一道动命,为五品【降泽腾龙术】,讲究化周身天地为雷泽,以之为肉身延伸,可随意在这片雷泽中腾挪辗转,更能驱使任意一滴雷液对敌。 一道起性,为四品【天鼓术】,非杀伤之法,而是能化一天鼓,鸣而壮势,震荡对方法力气机,使之不畅。 至于最后一道,则是需要筑基之后,性命具在,才可修炼,唤作【雷泽化圣身】。 竟然是五品秘术,要寻筑基龙气,再加以一道筑基的【震雷】之雷,方可成就【泽龙体】。 这秘术可一直修炼到紫府,只是对应的龙气和震雷都要为紫府级别,可成就一道法身,正是那【雷泽化圣身】。 许玄见过那北辽紫府的法身,为铁灰之色,兽首狰狞,随意出手就是太虚震动,更是硬抗住了那灵鸣真人的灵器,当真了得。 这边许玄还在想着这些事情,忽地感到一阵异动,他体内这些年积攒的清气似乎有了化字的征兆,同更西方有感。 天陀更是声音正经起来,沉声说道: “是天水湖的方向。” 那清气迅速成形,化为一道官黄的四字古篆,为【羵羊蕴生】四字。 与此同时,许玄脑海中闪过几幅画面,是一妇人携着一幼童,奔逃不止,被一伙人劫走,向一片荒漠深处走去。 这幼童生得奇异,瞳仁为官黄之色,颅顶竟有两只小小的弯角生出。 许玄不敢耽搁,即刻动身,向着天水湖的方向走去,心中激动。 时隔多年,终于又有篆文显化,或许这次就可将那【剑起重渊】彻底点亮,剑意在望。 成纪城距离天水湖较远,许玄出城,御风奔行,一路跨越山水,终于到了临近天水湖的地界。 天水湖周边自然是不能入内的,只有大离宋氏允许的几家仙道可在此修行,许玄也未想着进入,那幼童的位置应当还在更西的荒漠中,甚至可能出了天水郡。 天陀在听许玄描述那幼童的外貌后,忽地有些沉默,现在才开口说道: “其实,我好像知道那小童的来历了。” 许玄一惊,忙道: “知道你还不快说,这可是关系到你我身家性命的事。” 天陀语气有些尴尬,低声说道: “你还记得你那【地母慈珠】是怎么到手的吗?” 许玄这才想起鬼市里的见闻来,某个修土德的老真人被天陀冲死,家族子弟流亡,灵物传到赤云来。 “不会和你有关吧?那家叫什么来着,卫家?” 许玄语气有些狐疑,还不确定,天陀却讪讪说道: “正是,这家修行【蕴土】,羵羊为土之精怪,是【蕴土】之象。我从炼妖塔逃出,那卫家老头失了智,寿元将尽,想捉我炼丹,被我一气冲死。” “【蕴土】这道真是晦气,那卫家老头陨落的血气全都化作一精怪遁入地下,我半点没捞到。” 说着,这老妖开始咂嘴,语气幽怨。 “这炼妖塔在何处?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许玄想起这关窍来,有些担忧,问起天陀。 “自然是在那天水湖下,大离宋氏管辖,湖边几家紫府轮流看顾,我不过在八层,九层炸开,我趁机走脱,有位真君都现身了,这些仙道忙着追回那大的,漏了我这小的。” “大的?” 天陀生前是紫府巅峰,甚至尝试证过金丹,他口中的大的,莫不是? 许玄让这老妖赶紧闭嘴,这些事情可不是能妄议的,金丹已然合道,一举一动为道统之兆,诵名观像都有感应。 “现在这卫家估计已经亡了,那幼童应当就是卫家血脉,只是现在被人掳走,怎能救回?” “你继续往西走,那卫家的地界当年就在那里,或许还有些消息。” 天陀低声说道,临近天水湖,他还是有些慌了,不由自主减轻了动静。 许玄稍稍眺望,能看到远方一烟波浩渺,广无边际的宝湖,其水为沉蓝之色,有些同海水相似,但似乎有座大阵在此,不得窥探清楚。 ‘这就是福地,大离宋氏发家的地方。’ 许玄感叹,虽然是帝族祖地,甚至还有炼妖塔在,但天水周边仍有不少凡人生息,安居乐业,许玄有意问过几人,竟然无一人察觉到天水湖之前的变动。 大多数人都无这记忆,甚至一提起那湖,神情就恍惚起来,看来是有神通遮掩。 继续向西行去,终于到了那卫家的地界,此地位于天水边界,靠近一片荒漠,灵气不盛,入目皆为灰黄二色,少有绿意。 这地界似乎遭过大劫,地脉变动,坊市屋宅坍塌荒颓,少有人迹。 许玄打探许久,才知此地生过地震,灵脉被破,卫家老真人坐化,如今由艾家暂代此地。 ‘且去看看这家情形。’ 许玄随便寻一在此的散修问话,得了消息,这地界已经是片废墟了,各家都看不上。这艾家的筑基应当是亡于那炼妖塔变动之中,如今族中只有位炼气六重的老人,困守在这片废墟中。 沿着一片废墟,中途可见许多凡人,多为妇孺和老人,都扎棚居住。 许玄有些感慨,问过一老汉,才得知这里的凡人本是农户,有些田产,只是一场大灾,死伤无数,如今劳力都逃荒、帮工去了,剩下些走不动的就在此等死。 许玄不忍,从芥子物中取了些凡人可用的资粮,散了些黄白之物,不少妇人引着孩子围了过来,连连磕头,甚至跟在他身后不散,许玄无奈,只得御风离去。 “你们这些仙道真是虚伪,这地界的变动正是仙妖之争引起,就是你大赤观,不照样视凡人为私产?” 天陀有些讥讽之意,让许玄心烦。 “我救这些凡人,只是因为我见了心里不舒服,我就是伪善,又如何?” 许玄隐隐有些怒意,让天陀沉默了,不再说话。 过了少时,终于到了艾家的府前,许玄此刻着黑色长袍,样貌换了一番,容貌粗野,一副散修做派。 这艾家甚至连个阵法都未布,府邸应当也是新建的,但以凡人角度看,算得上奢华,似乎还在扩建之中,调集了不少劳力在此做活。 许玄不曾遮掩气息,炼气七重的浑厚修为散发,很快就那府邸的大门打开,自其中走出一老修士来,炼气六重,须发皆白,着锦衣。 “在下艾成晦,敢问这位道友来我艾家有何事?” 那老修士声音恭敬,但神色有些惊疑,显然不知这眼前这炼气七重的散修是何来路。 “在下度心,听闻此地曾是卫家治下,紫府仙族故地,我欲寻一件【蕴土】的筑基灵物,特来问问,如有消息,必有报答。” 那艾成晦明显不太想同许玄沾上关系,但对方修为摆在那里,只好请其入内。 许玄被引着入了府内,到了一处堂内,那艾成晦请许玄落座,奉了茶水,有些告饶般说道: “这位道友,我家不过是曾在卫家手下做事,我家中筑基也无了,人家紫府仙族,就是垮台,我家哪里有这些灵物的消息。” 这艾成晦看似告饶,但似乎有些把握,对许玄并不设防。 “道友说笑了,艾家在此经营许久,多少有些了解,就是无灵物的,可有卫家嫡系的消息?” 许玄这话刚出,那艾成晦微微一愣,但很快掩饰过去,笑道: “卫家嫡系,可是各方都想着带走的,我这小族哪里有什么消息。” 艾成晦跟个老狐狸似的,说话滴水不漏,把许玄给堵死了。 这时天陀怪叫起来,自许玄心中喊道: “这老东西有问题,他家地下不对劲。” 只是许玄刚看向这青石砖铺就的地面,神色有些疑惑,就见那地面破开,某种浑身携着泥浆的生灵钻出,扑向了许玄。 腥风阵阵,那艾成晦已经退出堂内,冷笑一声道: “这都叫你看出端倪来了,有些本事。” “算你倒霉,要找卫家的一帮余孽,就喂我这【食心偶】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