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玄同杨缘心谈妥诸事,定下在重光郡相见之事,便欲离开。 【洞渊】终究不是个长久待着的地方,许玄这边告辞,杨缘心送他离去。 坐上那白玉道台,白光忽闪,便离开了这界,重新回到了那条古道上,另一端是一处莹蓝的门户,是意识回归的地方。 杨缘心站在那石山下,看着许玄从那顶峰走了,有些艳羡之色,峰顶的几条道路就是她也没资格动用。 这红裙女子身后忽地来了一人,生得与她有几分肖像,鬓角带着红羽,气息摄人,分明是位筑基后期的高修。 “缘心,这位龙子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那男子着一身赭红深衣,显得雍容华贵,看向许玄离去的方向,低声问道。 这边的杨缘心见了来者,喜笑道: “缘意大兄,这次总算是找到个好人选来。” 那杨缘意却显得心境不稳,眉头皱起,问道: “那大溟泽多久未有人出来行走了,可他这【玄阴逆鳞】却是是真的,但鳞色又有异,实在是古怪。” “若真是龙庭的人,我等怎敢去招惹。” 杨缘心似乎有些把握,便凑了过来,低低道: “我试探过了,多半是哪位大人在外的血脉,恐怕连那龙庭都未进入过几次,见识浅薄。” “但靠着他,也能同大溟泽的大人搭上线,对方也对【涌劫天】有意,正好联手。” 杨缘意似乎有些信服了,但仍旧嘱托道: “这事情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涌劫天】落下的毫无征兆,族中未有谋划,少了入内的钥匙。” “到时还是让族中长辈看过,才能有个定论。” 杨缘心应了,看着石山上最顶端的几座玉台,有些出神。 另一边,许玄意识回归,已经到了居真殿内。 这一去耗费了不少时间,但所获甚多,得到了不少消息,功法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明白了赤云南这一处的谋划。 “天陀,你怎么看?” 这边许玄有意问问这老妖,看看之后如何行事。 “这事情倒也没你想的那么难,不至于是死路一条,要不然你看大景原的各家还隐忍什么,一个个自爆法躯算了。” 天陀少见地正经起来,声音低沉,细细说道: “按着那杨缘心的说法,古蜀败亡于妖。” “所谓君王死社稷,君王死了,臣子就可以降,可以跑。” “等你们筑基后,那青灵肯定会再起兵过来,但不一定要将你们杀尽,只要撑过一个时限,把这场戏演完就行。” 许玄听了这番话,安心了些,眼下考虑的事情,就是筑基之后,如何能躲过妖灾。 “照这么说,我在筑基之前,基本都是安全的?” “不一定,不是有巫祝道的也盯上你了吗?这事情还真是麻烦。” 天陀少见的有些丧气,这地方的局势确实是一团浑水,看不清。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找到你那功法的下落,至少要是四品以上的,不然就你现在这三品功法成就的仙基,谈何去谋求紫府。” “一月之后,可就要去那山炎城了,肉身过去,如何能瞒过群妖?” 许玄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事,如果到时露出马脚,恐怕就是个当场身死的局面。 天陀声音低沉,嘱咐道: “妖可化形为人,人亦可化形为妖。本来这种变化一般只有紫府才能完全掌握,但你身怀那道篆文,有玄蛟运在身,我施加手段,也可成就。” “我这有门秘术唤作【六道化生】,是我当初存了转世重修的念头,特意寻来的,如今你借着那道玄蛟之运,可以斩出一道外身来。” 许玄两眼一亮,问道: “可是那身外化身的法子。” “哪里有这么简便的事,斩出的外身不过是一件器物罢了,你灵识可以入内操纵,最多相当于个一心二用。” “可要准备哪些?” “这一个月你先修行那【玉血天心术】,血气修到盈满。我将这秘术传于你,你且研习,我这边要看看这外身怎么编造,才瞒得过他人。” 言罢,天陀便传给许玄一道秘术,自己则是沉寂下去。 【六道化生】,这秘术不知品阶,但能让一位紫府大妖这般重视,肯定十分珍贵。 “心念一起,悲喜随心,自业自得,众生如是,欲知后世果,须看前世因。” 这秘术涉及释教,让许玄有些惊讶,天陀化身的血色曼陀罗华,同诸佛净土中的异象联系深远,也不知这老妖同释教有什么纠葛。 许玄起过疑惑,问过天陀,对方一概以记忆缺失回答,不知真假。 ‘如今还是好好参详这秘术,再将那【玉血天心术】修到小成,一月之后去那山炎城,也有依仗。’ 当下下定决心,许玄闭关修行起来。 ----------------- 刘霄闻这几日称得上忙碌,霜回峰需要打理,这事情还是由池鱼师兄来帮衬着完成的。 这几年并未大的争端,只是有些小摩擦,和黑风谷、莲花寺两家耗着,都未曾妄动。 待霜回峰一切完备,刘霄闻便入主了一处院落,有了自己的居处。 师兄有了亲子,刘霄闻以自己多年积蓄,去大景原的青璃坊买来一件胎息上品的玉佩,有温养根骨的妙用,虽然效用不大,但也是用心挑过的,以做贺礼。 ‘如今也该修行那《天火恒光经》中的秘术了。’ 现今刘霄闻也只是学了那【辰辉上启法光】,他炼了气,这法光便变得赤红,能乱心神,增兵锋,但对于直接斗法拼杀,还是差了些。 现在他准备修行的这道秘术名为【苛虎火相】,【丙火】为堂皇之道,正和上位,但这道秘术却借君王无道,天下动乱之意,成一苛虎之相,有吞元食气,破法乱纪的妙用。 若是与人斗法,这秘术便能破除法光,动乱气机,刘霄闻可趁机施展剑势,动用那【大日煌火】,直接出手。 山门周边的变动他隐隐有察觉,莲花寺欲入驻赤云南,必然绕不过大赤。那黑风谷多有侵扰,如今还在驱使些妖物来,同东密相交的地界已经布下一道阵法,由他来主持。 念及此处,刘霄闻催动体内那道【大日煌火】,一道金焰自他指上燃起。 这灵火能随他修为增长而进化,威力远超那地煞火。 如今刘霄闻修行都在日光下,有【阳燧降火】这道篆文加身,亲近天日,可同妖物精怪那般直接拜日修行,现在他的修为增长进度远超以往。 【火虎牙】如今作为胎息法器,有些不堪用了,但这法剑用的久了,十分趁手,他准备将这法剑重炼一番,晋升到炼气下品。 他修成炼气,回白岗去过一次,刘升水服了他寄来的一些丹药,倒是未生什么病,只是老得几乎认不出刘霄闻了。 衰老,这感受是如此真切而虚幻,每次回白岗,便有几位长辈离世。 自家山门这边,长辈却大都随着修为进步,越来越年轻。 ‘师父当年还是中年相貌,但现在修为到了炼气七重,年轻不少,到了筑基,恐怕就能恢复青年样貌了。’ 这就是仙凡之别。 散去这些念头,刘霄闻专心修炼起这秘术来,不久后还要去拴马道看看,手段多些才有底气。 ----------------- 大景原,柳家。 青蕴正看着那株【青郁柳】有些出神,她自玉流来此不知多少年岁,逐渐适应了人的日子。 她就懒坐在亭中的青石椅上,着一身朴素的青布衣裳,好似渔妇打扮,但腰肢拧动,偏偏生出些动人的风情来。 柳秋辞就在院中修剪花木,他神色认真,看起来自有一番气度。 “算算日子,敕雷道的应该已经准备入那洞天了,你有何想法?” 青蕴懒懒问到,探头看过去。 “我有何想法又能怎样,这些事情的发展,和我怎么想无关。” 柳秋辞继续摆弄着院内的花草,看向了在一旁偷懒的青蕴,沉声道: “莫偷懒了,还不过来帮忙。” “不帮。” 青蕴的声音很是干脆,若珠玉落地。 “我从妖山过来,同族都羡慕我能出来见见世面,我满心欢喜来了你这,还以为能混个主妇当当。” “你发妻离世这么多年了,我来就不行,现在成了你侍女,族中姐妹都笑话我,说我连个男人都拿不下。” 言罢,这青蕴假意嘤嘤哭泣起来,让一旁的柳秋辞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计。 “就是按照你说的,让你入了柳家又如何,之后去守寡?” 柳秋辞坐了过来,距离青蕴有一掌的距离,神色有些沉郁。 那青蕴却是将身子转了过来,柔若无骨,就这般躺倒在柳秋辞怀里。 “守寡?我可是蛇妖,蛇性如何你不知道?你死了我就立刻跑回山中,再找个俊俏郎君。” “到时我就同他一道去你的坟上,为你上柱香,当着你的面恩爱一番,让你看看,我离了你,一样自在快活。” 青蕴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来,笑的张扬而肆意,流露出一股动人心魄的娇媚之态来。 柳秋辞看向那张脸,只觉这就是妖,多少凡夫俗子,仙道高真,就沦落在这笑颜中。纵然是画皮的恶鬼,也有人贪恋其美色,甘愿沉醉在那幻境之中,直到死去。 他轻轻抚过对方的脸来,青蕴转头,轻咬在他的手上,微微刺痛。 怀中的女子忽地起身,环抱住他,凑近耳语道: “柳秋辞,我有时候会想一口吞了你。” “然后向着东海跑去,我听说那里是天下绝景,我要带着我第一个男人过去看看。” “等你死了,我就讨要你的头骨,带着去东海看看风光。” 柳秋辞并未有太多情绪,他早已过了少年时光,为了柳家,如今他的心中更多的是算计。 就连怀中这青蛇的感情也在他算计里。 院外有人进来,正是柳白元,已经成年,生的俊逸,同柳秋辞一般风度翩翩。 亭上的二人当即分开,有些尴尬。 “见过父亲,见过——姑姑。” 柳白元对青蕴的称呼有些古怪,让亭上的青蕴转过身去,不去看他。 柳秋辞则是笑着应了,问道: “让你准备去拜访青巍的大赤观,可安排妥当了?” “去的人选,送的礼物,都安排好了,只待找个时间动身。” 柳白元细细讲了安排,让柳秋辞很是满意,父子二人聊了一会,柳白元便很有眼色地告退了。 “为何让他叫我姑姑,这称呼听着不别扭?” 青蕴起身,语气似有不满。 “这孩子小时候你带的多些,认你做姑姑,不是显得亲近些?” 柳秋辞这边言语有些敷衍,让对面的青蕴俏脸生出几分嗔怪之色。 “小时候都是管我叫娘亲的,怎么大了就生疏了?” 青蕴有些感叹。 “莫提了,你也不知道教了他些什么,白元小时候竟然嚷着要去玉流玩。” 柳秋辞想起这事,顿感头痛。 “玉流怎么了,不比你这破地方好?” “等你咽气了,我就把白元带到玉流去,我族中多的是待嫁的后辈,他去了那温柔乡,可就不会想回来了。” 青蕴说起了气话,头垂了下去。 两人无话,就这么枯坐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黄昏的光落在院中,青蕴坐的靠近了些。 正值盛夏,虫鸣之声四起,夜色终于降下。 青蕴垂着头,看不出神色,声若蚊呐,低低道: “柳秋辞,别走好吗?” 一旁的青衣公子闭起眼来,似是有些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