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世家子杨家杨武良看着一脸淡漠，眼底流淌着“米粒之珠，也放光华”的贾璋贾县令，起先是不可思议，随即心里泛起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什么京城头号纨绔？什么脂粉堆里牌面？眼前这位贾府大公子简直就是正儿八经殿试出头的担榜状元，翰林院经年的老编修，对妖魔鬼怪、修行之道不说了如指掌，也是如观掌纹的拔尖老手。 贾璋贾宝玉已经失去对杨武良的兴趣，明明人家坐在桌对面，双眼却绕过这位妖魔世家子，看着他身后不远处一条身影。 “得道者戴天履黄，何等逍遥自在，哪里会如此小家子气？以瓮为天，观蠡得海，螺蛳壳里作道场，顶天了也就是山野之民，了不起弄几句禅言禅语。” “不知天文历法、河图洛书，你修什么入世法，参个什么红尘道？速速退下，免得污浊了大爷我的眼睛！” 杨武良实在是无语了，却也知道自己道行、修为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不得不黯然退下，临了拱手揖了一礼，面露愧色的掩脸而去。 贾璋“唔”了一声，轻轻的点了点头：“每逢大事有静气，言语折辱犹镇定！看来是个可造之材，就是运气太好，被人强行拔擢几次，偃苗助长伤了命数，掐了几回青苗，好在根基还在！” 发现身边的大旗门刀客忍不住嗤嗤发笑，贾璋横了他一眼，顿时叫楚放浪的笑声戛然而止。 “笑什么笑？人家是三代积累，四世同堂，这一代打量着效仿三山道人，要出一位修仙者，谋划着自我开辟通天路，从此服气而神明不死。何等志向远大，位列旁门小宗也未为不可……” “你呢？天赋异禀，固然是不错，眼看着散功不成，借黑山之手强行坏了武道修为，境界倒退，谋划着重修回来，的确到了不破明王，在世如来的至高境界？可，十年寒窗，怎么能抵的过人家三代经营？” 大旗门刀客楚放浪听到这番提点，忍不住肃然起敬，看向身边这位京城来的贾府大公子，再也不敢小觑轻视了。 没想到，刚才还睥睨天下的贾璋贾县令，压低声音道：“刚才那些话，都是三一教掌教与我设计的，你别放在心里！” 这话说的轻巧，却让很多耳聪目明的眼线、桩脚听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三一教掌教大老爷无端端的扛了几口黑锅，脸色顿时阴沉如水，却也什么都没说。 日夜兼程的赶路，刚刚入驻阴山县县治的县城衙门，就马不停蹄的谋划鬼神闹沣渡的大戏，折腾的世家豪强、士绅寒门死去活来，并不在乎又招惹上妖魔道上的世家、鬼怪堆里的豪强。 大旗门刀客经常出入千里阴山，这阴山县县治沣渡城里，也是混熟了人面的老人，时不时有认出楚放浪的帮派中人经过，特意前来叙旧。 但凡是手里有酒肉吃食，多少都会放一份，匀他一点意思意思。 没过多久，青阳坊市的街头茶馆，贾璋和楚放浪这对宾客盘踞的小方桌上，就摆放下了七碗八碟，许多本城本地的土产。 红薯粉榨出的粗粉条，淋淋洒洒了些不是香油的什么油，混着海椒碎，吃到嘴里又香又辣。土豆切成细丝，再打点粉浆下去，干煎而成的豆饼，最配的还是滋溜一口小酒。 还有蒸腊鱼、羊杂碎、驴汤火烧，肠旺面、猪下水、卤肉乱拼，别看都是一些用不少的边角料，却被朴实无华的市井小民，弄成了有滋有味的美食佳肴。 贾璋每样都吃了一点，暗叫一声“地道！”，忽然间看到一位老丐龙行虎步的走过来，身边的大旗门刀客竟然没有警觉，夹着筷子的右手，轻轻敲了敲楚放浪的左手背。 “红尘浊世多辛苦，市井之间有至味！大内御膳房整治的琼林宴，用料朴实无华，却有香魂芸魄，吃一口如坐春风……爽！” 周围附近的眼线桩脚、市井路人还是第一次听到，京城来的顶级公子说起皇宫大内的事，有门路的人听过琼林宴，知道是招待新科进士的大宴，忍不住啧啧称奇，发现左右竖起耳朵，就小声的解释一二。 至于蛇么香魂芸魄，那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隐约知道那是某种极高的厨艺，才能烹饪调制出来，不由的馋嘴了。 没想到，贾璋贾宝玉回味了片刻，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微笑，转头就拉下脸面：“可，吃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附近周围的有心人听到，自己吃一口都没份的琼林宴，皇亲贵戚家里的公子都吃腻了，隐约有些嫌弃，那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要不是有人伸手按着，肯定会有人忍不住开口讽刺，或者出言挑衅。 毕竟，关外民丰彪悍，可不比中原九州的子民，低眉顺眼，逆来顺受。 贾璋继续侃侃而谈：“我家后厨精选山珍海味十八种，有鲍鱼、海参、鱼唇、杏鲍菇、蹄筋、花菇、墨鱼、瑶柱……” 贾璋扣着手指细数食物材料，发现两只手都不够，只能去抓身边大旗门刀客楚放浪，借来他的双手，才细数清楚。 “以百年份的酒酲盛着，武火开锅，文火熬煮，七七四十九天，软嫩柔润、浓郁荤香、荤而不腻、味中有味，方才得一罐无敌海景梵跳墙！” “坛起荤香扬四海，梵闻弃败跳墙来！引得云游天下的白足禅师跳进我家门墙，平白得了一位梵行先生。” 贾璋说着说着，自己都口舌生津，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只听咕噜一声，引起附近周围所有人都吞口水了。 “好在，我家老头子一年下来，也凑不出一罐梵跳墙的材料，百年份的酒酲也不是随处可见，没想到，就此栓住了白足禅师。” “不过，私底下我也听白足禅师说过，梵跳墙实为人间至味，喝一口清汤，能直入三摩地！” 贾璋低头扣着手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嗯！白足禅师至少直入三摩地，前前后后有八次之多，怕是快得道了！” 这番话一出口，老丐就停下了脚步，再也不敢靠近过去了，看着新上任没几天的阴山令，竟然惶恐不安的生出警惕戒备的心思。 大旗门刀客楚放浪这才察觉到不对，转头看过去，却只是看到一道垂头丧气，丧家犬般的佝偻身影。 “公子……” 贾璋伸手堵住楚放浪的嘴巴，叫他噤声别说话，直到目送老丐背影离开。 “没想到，区区阴山县沣渡城，竟然也有这般厉害的狠角色！还好，我以文运琼林，百丈逃禅，暂时破了他的道心，下一次来，恐怕会更加可怕！” 楚放浪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关外高人？黑山老妖身为元神鬼仙，有万钧之重，镇压千里阴山气数，还有谁比他还厉害？” “不会是全性掌门，黑衣宰相吧？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贾璋轻轻点了点头：“他或许是道衍，或许也不是道衍，属于量子叠加态的道衍！” “几百年前错过天时，却也入世扶龙庭，立功立德立言，完成名教弟子三不朽。” “参赞军务、出谋划策，精通募兵、练兵，尤其擅长军阵，大兵团作战指挥，仿佛兵家圣人！” “呼风唤雨、占卜预言，阴阳术数、呵斥鬼神，主持大典修撰，余初读道衍手书《道余录》，只觉得这位通儒梵子……啧啧，简直就是梵教护道人！” 说到这里，贾璋眼神悠远宁静：“……知我罪我，其在兹乎！知我罪我，其在兹乎！这道衍，明明都放下了，怎么还会出世？” 反复咀嚼，自说自话时，贾璋看向了身边的大旗门刀客，楚放浪一脸“我读书读的少”的局促不安。 这时，三一教掌教大老爷走了过来，笑道：“本朝龙气鸿运出了点差错！道衍，这位扶龙庭的方外之人，息息相关，自然是忍不住出头露面！” 只见这位崆峒山位居山巅的人物，一步三丈，转眼过后，就在小方桌前坐下。 “至于他被公子三言两语就说的主动退去，怕是认定公子并非天降星宿，要坏本朝江山！” 贾璋皱起眉头：“大成仙人列缺子，事关龙气、天命，还是少开尊口为妙！” 三一教掌教大老爷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过于孟浪了，怕是最近诸事太顺，有些得意忘形了。 毕竟，贾府大公子往日里对自己向来恭敬，很少开口直呼道号道名，于是他赶紧起身，满脸惭愧的恭了一礼。 “昨晚做过一场，本城世家豪强不过是损失了一些皮毛，几个双手沾了血腥的狗东西，也不过是遭了现世报的报应，大盘根本根基还在！” 贾璋“嗯”了一声，随即露出恬淡微笑：“都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本公子快则数月，慢着半年，迟早是要走的。” “这阴山县是我从政入仕第一块垫脚石，谁敢不低头，坏我前程，乱我家大计，就弄死他……” 贾璋给了三一脚掌脚一个“你放手去干”的眼神，乐的大成仙人列缺子满心欢喜，不禁莞尔一笑。 周围附近的路人总算是明白了，这是本县阴山令特意来此地，向全城上下宣告自己到来。 这个政治讯号放出来，一些被折腾的很惨很惨的世家豪强不由的破口大放阙词。 贾公子，你怎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你早说这话，我们不就五体投地，恭送您老人家荣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