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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午门哭阙(1 / 1)




第319章午门哭阙
下雪也不能阻止我滚烫的心!
余昌德走得更加坚定,腰立得更加直,头昂得更加高。
身后二十多名清流,一百多名国子监学生和名士大儒,看着余昌德的背影,就像看到了泰山,不由跟紧了脚步。
脚步声哗哗,就像雨声一般,在蒙蒙亮的午门前,显得格外响亮。
守门的奉宸司军士闻声一看,看到一队人走了过来,前面是二十几位官员,两三位穿绯袍,其馀的都是青袍丶绿袍,后面一百三四十人,穿着儒装,应该是国子监的学子。
军士连忙禀告了值班军校。
军校带人从左便门出来,快步迎了上去。
「站住!」
余昌德昂着头,自带一种威凛不可蔑视的气势,先喝了一声:「让开!」
军校厉声道:「这是午门,军民官庶不可在此造次,违禁者立逮,递交奉宸司!」
余昌德正色说道:「我等要递交奏章,向天子请愿!」
「官吏去各衙门递交,庶民去通政使司,又或者去都察院即可!休得在午门前滋事!」
军校一步不让!
「荒唐!尔等武夫,胆敢阻塞言路吗?你们就不怕天下人的唾沫给淹了吗?」
余昌德胡须张开,愤怒地大吼道。
奉宸司官兵都是从九边和东南剿倭「功勋」兵马里,轮流调拨入京。
今日值班的军校是大同山西镇调过来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这种虚张声势,根本不怕。
「这里是午门!后面是紫禁城,是禁内,天子居住的地方。本军奉命入值翊卫,只有合规腰牌,到了时辰,放可进入。
其他闲杂人等,休得滋扰!要是敢硬闯,休怪本军以冲闯禁内丶意图谋反之罪拿了你们!」
余昌德听得脑子嗡嗡的,失策!
原本还想复制一场左顺门事变,结果连午门都进不去。
自从朱翊钧秉政以来,一改往常关防不严的坏毛病,六部丶五寺丶两院被锦衣卫翼卫司接管关防,午门丶左顺门丶文渊阁由奉宸司接管关防。
腰牌是特制的,一般官吏进出,还需要一月一换的「通行证」,上面有指模,翼卫司丶奉宸司留有底档,一旦有疑,立即对比留底指模。
这样的关防下,不会再出现内阁丶六部等衙门丢失东西,甚至有人跑进宫禁打人等不可思议的现象。
余昌德等人一时只顾着群情激愤,忘记最重要的一点,怎麽进午门!
真是秀才闹事,三年不成啊!
不管余昌德等人如何胡搅蛮缠,军校不退让一步,没有腰牌和「通行证」,休想进午门。要是你敢闯,他们就敢抓!
完蛋,难道要出师未捷身先扑?
出师不利啊!
余昌德和几位带头者交换眼神,退到一旁商量起来。
律例除了非法携带兵甲弓弩者,不禁止官庶军民在午门逗留。
看到余昌德等人退了下去,军校挥挥手,带着奉宸司的官兵,退到午门前。
「怎麽办,予德公?」
余昌德也觉得棘手,「大家群策群力。」
「待会有官吏要进午门入内阁,我们跟着一起混进去?」
「混不进去,盘查甚严,一一勘验腰牌和通行证。有可疑甚至还要搜身,以防违禁物携带入内。」
「你怎麽知道的?」
「我有个同科在内阁做事。」
「你怎麽不早说啊,害得我们全困在这里。」
余昌德看了看午门,若有所思地问道:「诸位,这里离禁内不远,我们在这里大哭,皇上听得到吗?」
「应该能听得到!」
「那我们就在午门上疏,哭谏!」
「好!」
众人神情肃穆,排好队形,余昌德站在最前面,后面按照官阶高低排官员,再后面国子监排队就有些混乱,谁都想排到前面去,可是谁都不会让别人。
挤来挤去,最后还是两位站在余昌德身后的官员折过来,好生调解了一番,这才把队伍排好。
「就这样排了,不准再乱了。」
官员交代了两句,赶紧站回自己的位置上。
余昌德等人怀着上朝一般的神情,向前走去。
后面的人也怀着上朝的神情,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走。此役后必定名动天下,飞黄腾达,就能跟得予德公一起上朝了
可惜走着走着,看着前面铠甲鲜明丶握刀持枪丶杀气腾腾的奉宸司军士,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这些人上朝的心就变成上坟。
午门警戒线是二十步,余昌德走到二十步开外,噗通跪下,大声喊道:「皇上!臣余昌德上疏,陈明朝情弊政,请圣明天子澄清朝纲!」
他掏出那份奏章,大声念起了:「隆庆二年论欺君误国十罪疏!
而今君臣不厘丶国器窃据,奸党内居西苑,外遍朝堂,挟天子以令百官,擅权误国,穷兵黩武,倒行逆施至今两年有馀。」
余昌德列出了西苑十大罪行,君臣不分丶擅权误国丶偏听邪说丶听信谗言丶疏远贤臣丶任用奸党丶宠信阉党丶与民争利丶穷兵黩武丶阻塞言路
他阴阳顿挫丶慷慨激昂地念着骈四俪六的文章,引经论据,妙语成章。
后面的官员和学子们听得摇头晃脑,有的人甚至在想。
要是一般人听到如此雄文,肯定会惭愧到无体投地!传播出去必定天下名动,我等这些参与者也是与有荣焉啊!
「西北地震,上天警示;东南飓风,先灵不满。苛政遍地,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余昌德歇斯底里念完最后一个字,声音有些嘶哑,嘴角都出现白沫。
他高高地举着这本奏章,仿佛举着一份刺穿一切黑暗,给大明带来光明的檄文。
「臣等上疏,请皇上御览!」
后面的人齐声高呼道:「臣等上疏,请皇上御览!」
午门右便门开始有人排队,验腰牌通行证入内。纷纷在旁边驻足观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好!围观的人越多越好!
老夫恨不得全京城的人都来围观。
余昌德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长安大街,不由气馁。
宽阔的长安大街居然行人疏廖,几顶轿子从此经过,轿夫忍不住加快脚步,一溜烟就没影了。
还有几辆马车,在马夫的驱赶下,晃晃悠悠地走过。驮马毫无敬畏之心,也没有想看热闹的心思,不急不慌地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
平日里这里人挺多的,今儿都去哪里了?
来不及细想,从左便门出来一行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他身穿斗牛服,头戴钢叉帽,手里握着一柄拂尘,带着十几位内侍走到跟前。
和声和气地对跪在地上的余昌德说道:「余司业,听说你有奏章要递进去,给咱家吧。」
「阉党!滚开!」余昌德义正言辞地呵斥道,「吾等奏章,是递给圣明天子的,尔等西苑奸臣一党,休想染指!」
冯保脸色一冷:「余昌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余昌德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大声念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身后的上百人跟着齐声念道,声音震天。
念完后,余昌德伏地大哭:「太祖成祖皇帝,你们在天英灵看看啊,而今太阿倒持,国器窃据,国将不国!
你们睁开眼看看,保佑我大明早日澄清朝纲!」
身后的人也跟着大哭,哭声震天,哀嚎一片。
冯保阴着脸问余昌德:「余夫子,你真要这般不顾死活?」
余昌德停止哭声,直起上半身,转头对身后一百多人,举臂高呼道:「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冯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连忙右手捂住嘴巴,左手挥挥手,示意大家离开。
快要走进左便门,冯保转头看了一眼又在伏地大哭,仿佛死了亲爹亲娘的余昌德和他身后那群人,目光寒彻入骨。
哭声还在继续,或嘶哑或尖锐,或悲切或乾瘪,汇集成一股声浪,直冲云霄,晃晃悠悠向紫禁城飘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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