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边最后一点余晖消逝，月光肆意地开始挥舞他的身躯，海面上呈现白蒙蒙一片。 夏侯勃坐在船舱指挥室的帅案之后，左右船壁的火将他的身影完全照耀出来。 在船舱中的，还有数名都指挥使、数十位指挥使。 他们乘坐小舟来到旗舰，聚集在一起，是为了接收主帅下一步的指示。 这使得原本显得宽阔的指挥室，变得狭小拥挤。 中间流出了可过两人的道路，一名浑身湿漉的俘虏正瘫倒在木板上，将周围的木板打上湿渍。 “问出来了吗？” 夏侯勃品着茗，粗糙的手指磨蹭着茶杯，眼睛紧盯，好似在观赏上面精妙的纹路。 “启禀都督，都交待了。”说话的是奉刀卫派驻在水师的一位卫长，名为黑戈，极善拷打情报： “此人名叫王明，是琅琊王氏的旁系弟子，原任职于晋国水军中，担任指挥使一职。 受晋廷的指派，前往燕国指挥燕军的水师。 据他所说，他是因为王氏在晋廷中没落，被人排挤，发配到这里的。” 夏侯勃小心的放下茶杯，这可是陛下亲自上次的，走出几案，在众将的目光中，来到陷入虚幻中的王明面前。 显然他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水刑，只是不知道黑戈将他绑起来，从船上丢下去过几次，又拉上来几次，这才让他生不如此。 “受人排挤的？”夏侯勃站在王明的面前。 王明迷迷糊糊的看到一双锦绣军靴停在面前，一个高大的，头发花白的老将就这样带有怜悯的看着自己。 “也就是说没有一点价值了？那就杀了吧，将首级交给朝廷，让朝廷问罪晋皇，看他是不是要与大夏开战。” 自己要死了，这是王明第一反应，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脑袋向着那双大军靴拱去，嘶吼道： “我有价值，别杀我，我知道一个消息，对你们来说生死攸关的消息。” 听到王明还有消息，黑戈明显脸色一黑，这小子是看不起自己啊。 “哦？生死攸关？果真如此，本将就放你一命。” 夏侯勃蹲下来，严肃的看着他。 “将军，据我所知，朝廷，不，晋国不止派我一位使者，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支水军，是燕国请求晋国助战的水军。 原定今日燕晋水军一同攻打你们，不知为何，到了现在还没有到。” 夏侯勃眼角微动，眼袋细微一跳，生出极大地不安感来： “本将应该信你吗？” 现在只想要活下来的王明哭似的，不断重复道： “信我，真的信我，我没有必要骗你们，我只想活下去而已，真的，信我。” 因为手脚被绑住，精神经过今日的战事，以及之前的水刑抵达了崩溃的边界，嘴里只是不断重复着“信我”两字。 夏侯勃起身，不断思索着。 “都督，这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要不要我再给他松松皮，肯定还能抖出更多的消息来。” 黑戈看着地上的王明，阴霾的大声说道。 思索中的夏侯勃被打断，眼神逐渐坚定： “不，他没必要骗我们。”说着走向帅位：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将他带下去，好吃好喝，若真的是假的，再杀了也不迟。” 黑戈听令，让人夹着不断以沙哑的嗓子说着“不要杀我”的王明，走出船舱。 “传本将令，带上缴获的燕军船，所有船只呈圆型列阵，有战斗力的船只在外，有损伤或无战斗力的在内，每个船上广设火把，但人员不要走动。 另外，北定号周围的二十艘船，多用长杆将火把举高，差不多与北定号的高度一样。 命令外围的船不要休息，提高警惕，只要发现敌船就击鼓鸣金，不要轻举妄动。 若敌船靠近，只管用床弩、投石机远射，不可追逐。” “得令！” 在场的众将接受军令，鱼贯而出，登上北定号附近的小舟、快船，向着自己船只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原本散乱的夏军战船，开始在小舟的引导下，以北定号为圆心，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阵。 大概一个多时辰后，因为有之前的经验，速度很快，至少外围的战船都已经进入了预定的战位。 不过实际上，只有最外围的百余艘船有战力，往内走的四百多艘船，每一艘船上只有百余名士兵，整艘船的战力最多只能发挥出来两三成。 夏国船队看不到的不远处，一片寂静的海域中，一艘扁舟突兀的飘在海上，显然它正紧盯着夏国战船的行动。 而这不仅是一艘，而是数百艘，在夏船火光照耀之外，绕着夏国圆阵，不断刺探着军情。 夏军停泊向南十五海里处。 密密麻麻的海船落下风帆，随着海水飘荡着，若不是上面有橘红色的火光，以及不断有人影涌动，让人不自觉以为是幽冥来船。 “何都督，前面来报，夏军好像发现我们了，开始组成了圆阵，警戒力量增强了不少。” 何冰，晋国尚书令，辅政大臣何充的远房侄子，现任晋国典船校尉，兼水军都督，手下掌握着五百条战船，上千艘各式小舟。 典船校尉，是晋国专门负责督造船只的职位。 与夏国不同，夏军因为喜古制，所以称水军为水师，而经过以水军为号，水师常出现在喜古的大臣奏书中，官方是称为水军。 晋国水军最高长官是水军大都督，其次是水军都督、水军提督、都指挥使、指挥使、管军使、管军副使等 对于是否发起袭击，何冰有些犹豫，询问道： “可探得敌军有多少条船吗？” 由于晋国水军从来没有将夏国水师列为假想敌，加上中间还有赵国隔断，要不是燕国来使，晋国都不知道夏国还有一支庞大的水军。 之前常从往来夏国的晋国商人口中知道，常有悬挂夏国旗帜的战船游荡在渤海，以为只有十几艘，谁知燕国来使言有数百艘。 这才让何冰有些手足无措，一不知道敌军战船性能，二不知道敌军具体有多少船数，只知道数百艘，一百是数百，九百也是数百啊。 “根据兄弟们数的敌船火光，敌军大概有近五百五十多艘船，而且···。” “五百五十？” 何冰嘴有些干涩，自己这次远征，只带来了五百多艘，而且因为没有补给船，其中近百艘都是补给船，再除去其余各种功能的船只。 可用的作战船只有四百艘不到。 实际上，晋国战船性能比之夏国好太多了，不管从坚硬度还是航速来说，都是晋国强。 毕竟夏国的水军都是依靠细作，探听的晋国水军，以及虏来的晋国有经验的船匠。 听手下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不愿意面对的情报，何冰继续追问： “而且什么？” “而且有兄弟看到，夏军船队中央，好像有二三十艘与我军旗舰一样高的巨舰。” “和我座下这艘船一样高？” 手下不安的点了点头。 要知道在晋国，何冰这座旗舰，也就只有十多艘，还都是各个都督、提督的座驾，各方面军的旗舰。 但还有比他这艘船还要高大的，就是晋国海军大都督的座驾，以及专门为天子建造用来出游的巨舰。 都是比照原东吴水师的“飞云号”“盖海号”仿照的，运用了最新的海船技术，更加先进，可以容纳三千人在上面行进，有五六层楼那样高。 “对了，燕国的船队找到了吗？” 何冰突然又问道。 手下摇摇头： “如今天色暗下，不知道是没有到，还是已经被夏军覆灭了，因为夏船看起来是才经过战斗的，海面上还有残肢和尸体。” “燕国三百多艘战船，能够一日之内全军覆没？还是能够跑出去一些的，况且还有王明在指挥，应该损失不大。 在这说了十五日之前，这不是还没有过十五日吗？ 要我们来，结果自己没来。” 何冰将一切都怪在燕国的身上。 不断对比敌我力量，最终何冰还是决定保存力量，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燕国，就损失晋国的力量。 “传本都督令，全军后退二十海里，继续派船寻找燕军船队，若明日再不到，全军回撤，撤回京口。” “得令。” 黑夜中，晋国船队缓缓掉头，行止间的熟练和速度，不知道比夏军快了多少。 只是一个时辰不到，晋军就已经在黑夜中完成了大掉头，向着后方驶去。 四月十六日 天明，太阳从海面露出头。 等了一夜的夏侯勃，依旧没有看到晋国大部队，以为王明在骗他。 “都督，有快船从南边而来，见南边有大队船队，向南而去，悬挂着晋国旗帜。” 夏侯勃推开舱门，明亮的日光猛地打照在他的身上。 “看样子，日出了。” “传大都督令，全军回师，目标津州！！！” 四月十七日 夏国水师返回津州港。 同日，有船从平州来，带来燕国与赵、晋密谋的消息。 夏侯勃立即将来人送往淇阳，并派出百余艘战船，以及数百大船，带着驻扎在津州的一万步军，向平州支援而去。 要说为何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向平州调兵，只能说白枢早有安排。 为了及时支援飞地平州，白枢在津州城驻扎有一万步军，受车骑将军、水师都督夏侯勃节制。 当平州有战况时，可以由夏侯勃调兵支援，以免等到淇阳来旨，平州战事却早已结束，错过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