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豹死了。 流民先是一片寂静，接着，一阵欢腾。 激动的人们，早就冲过来，将匈奴男抛向半空，是抛了一抛又一抛。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质朴的释放和喜悦。 就像方才，听到郭开答应退去相位一样。 这一幕，不管是赵军还是秦军，眼神里充满了说不清的渴望。 秦百福，懂这种渴望。 那就是和平止战，就是安居乐业，就是四海一统。 虽然，没能亲手杀了胡豹，但也是孙公子的兄弟，为其报了仇。 想来，孙公子可以瞑目了。 此时，匈奴男也获得了“自由”。 他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再难为郭开，而是挥了挥手，让人将孙公子的尸体收了去。 接着，他转过身来，对秦百福拱了拱手，就带着一众流民，散了去。 流民如潮涌，来得快，去得也快。 …… “伍长，他们这就走了？” “他们不去邯郸，不去盯着郭开兑现诺言了？” 吕四亩，有点想不明白。 秦百福收了佩剑，直叹息一声。 “他们不过平凡百姓，去邯郸，等同去牢笼，只会被郭开杀死。” “而这下散去，才是滴水入海，满天繁星。他们，又都是百姓了。” “只有赵国百姓，都知道郭开的这三个承诺，郭开才没办法杀他们，才不得不去兑现。” “他们，是在用这样的方式，逼郭开。” “喔，原来是这样。” 吕四亩听懂了，不禁连啧数声。 而这啧声，既有对这群流民智慧的赞叹，也有对秦百福洞察一切的佩服。 同样是小卒，秦百福确实智高一筹。 …… 赵军清理着兵卒的尸体，秦军重新将木箱绑了绑。 这个时候，郭开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笑嘻嘻地从车里走了出来。 “嘿呀，百福兄弟，多亏你临危不惧，智勇周旋，才保住我郭开性命和这金银物资。” “本相实在感激，不知何以为谢啊。” 说着，他已经来到秦百福近前，弯下腰，深深地给秦百福鞠了一躬。 秦百福赶忙回礼，道：“丞相言重了，丞相高居庙堂，百福不过区区士卒，让丞相称兄道弟，百福实不敢当，更不敢奢想丞相答谢。一切，都是丞相吉人天相，自带的福气使然。” “嘿呀，兄弟伶牙俐齿，本相说不过你。” “但是，同袍同泽没有贵贱之分，你救本相性命，就是本相恩人，自古恩人如贵，就是贵人。本相与贵人称兄道弟，还有何不可呢？” “今日，本相就与百福兄弟，结羊角哀和左伯桃之义。” 说着，郭开就要拉着秦百福的手，往轺车那里去结拜。 秦百福怎么可能会和大奸之人结拜，他急忙扯住郭开，一口答应了下来：“丞相既然不嫌弃百福出身卑微，百福就高攀丞相，愿与丞相兄弟相称。” “只是这结拜之义，尚且不妥。” “还是待我们见过赵王后，兄弟我挣到军功，再行结拜不迟。” 说着，秦百福急忙对李信和吕四亩，挤了挤眼睛。 二人会意，忙跟着附和起来。 “丞相，百福所言极是。待他功成名就后，再找丞相结拜，岂不更是佳话？” “对呀，对呀，我们都是杀人的凡卒，沾满鲜血的屠夫，和庙堂结拜，不得有些功劳？” 吕四亩说得甚为直白，他，自然也不愿意，自己的伍长和赵国奸相结为兄弟。 那不等同害了秦百福，让天下正义之人耻笑？ 况且，自己，还没和秦百福正式结拜呢！ 岂能轮到他？！ 郭开拉着秦百福结拜，其实也有自己的目的。 就是做给身边这些赵国兵卒看的，让他们看看自己多么礼贤下士，多么喜爱忠义的人。 可他听到吕四亩说到杀人和屠夫，他立马嫌弃地甩开了秦百福的胳膊。 一副掩盖心中所想的样子，嘿嘿地笑着，道：“还是百福兄弟和小将军们想的周全。” “既如此，本相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就改日再说。” “改日再说。” …… 秦百福松了口气。 却见郭开，侧过身子，从长袖里摸出了一样东西，直塞到了自己的手中。 仔细一看，是块龙形玉佩。 这佩是由一整块玉雕刻成的。 玉体晶莹剔透，白玉无瑕。 而玉佩上的龙，造型端庄、神态如生，线条优美、刀功精湛，一看就是显赫身份的象征。 如果没有猜错，这玉佩，应该是赵王赏赐给郭开的。 果然，郭开的绿豆眼又笑成了一条缝，道出了玉佩的来源。 “百福兄弟，这玉佩是大王赠予我的，已经跟随了我许久。” “今日，兄弟救本相于水火，本相本想与兄弟结拜，却还未到时机。为表救命之恩，此玉佩就送给兄弟，留个纪念吧。” 郭开倒是大方，秦百福却不想要。 他刚想拒绝，囚车里的小胡子，却开了口：“还不赶紧收下，这可是件宝贝，是一件让你想象不到其威力的宝贝。哈哈，赵相要是将此物给我，我丢了燕国使者的身份又如何呢？” 秦百福当然知道这玉佩的贵重，却不知这小胡子话里的威力，到底指的是什么。 郭开瞪了小胡子一眼，转头十分自信地道：“不瞒百福兄弟，这玉佩确系无价之宝。” “凭此玉佩，可让你在赵国出入无忧。” “本相之所以将这玉佩给兄弟，就是表达随时欢迎兄弟，来我赵国探望本相的意思。” 秦百福明白了。 这赠予玉佩只是表象。 拉拢自己是其次。 其实，郭开最想要的，是让自己成为李信和吕四亩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这是想打破三人之间的平衡，让三人之间形成裂痕。 自己如果收了玉佩，就是对秦国不忠，对赵国有奢望。 待日后回到秦国，自己必然会遭受冷落，甚至会被怀疑是赵国间人，而被处死。 可不收的话，郭开可以把自己说成不识抬举。 这样回到邯郸，以他反复无常的性格，他究竟会不会帮着秦国说服赵王，就成了未知。 想到这儿，秦百福微微一笑，竟然接纳了。 “丞相美意，百福若再推辞，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这美玉是赵王赠给丞相的，百福就先替丞相保管着。” “等到日后，百福想到和丞相要什么的时候，丞相再把这玉佩换回去就是。” 说着，秦百福将这玉佩递到了吕四亩的手里，让其为自己保管起来。 吕四亩把玩在手，也很喜欢，就答应着，小心翼翼地收进了长袖之内。 李信看得明白，秦百福三言两语，就化解了玉佩之危。 更是给郭开埋下了让赵国割地的谜语。 李信心中佩服，是暗自点头。 郭开自然也不傻，可是，一时语塞，也只好苦苦地陪起了笑脸。 …… 就在他们说话间，远处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赵兵，以为又是流民杀回，吓得是乱作一团。 郭开，也不知是福是祸，哆嗦个不停。 直到人马行至近前，看到那面将旗，赵兵才放了心。 原来，这是一支赵国游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