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城一直都很佩服几个人。 那是几个沪上人。 他们的出身和工作都很平凡。 但硬是靠着自己几年不懈的努力奔走,综合优化房屋资源,经过十几次、甚至是二十多次倒腾后,给自家的小单间换成了二室一厅甚至更好的房子。 过些年分房到户后,很多家庭因为上班距离、孩子读书、邻里关系等诸多因素产生了想换房的需求。 这几位神人通过大量的走访和说服,让每个环节上的家庭都让步一点点,不但解决了各家的换房的需求,还把交换过程中那些让步出来的“一点点”综合起来,落入自己的手中。 张宏城效仿后贤,提前在七十年代初期干起了这种“买卖”。 如今私人换房是不被允许的,但单位和单位之间却能“协调”。 张宏城拉的这条单位换房链涉及到了三十二个单位。 为了换到更合乎单位急需的房源,每家单位都多少做了一点让步。 各单位办公室不太相信本地人的鬼话,但热心厚道的局外人张宏城却很得大家的信任。 电线厂位于厂区五公里外的两排老平房吃亏一点换出去,“借到”距离电线厂不远的印刷厂的老宿舍的半个单元。 电线厂的部分职工好几天都乐得睡不着。 印刷厂也吃亏一点,换来公安局的一个小四合院当退休职工养老院。 厂领导立即开会表扬了办公室。 公安局的职工住的散,也吃一点亏,换来了七八间零散但靠近公安局的房间。 局里打报告要房的差点互相怼起来。 但局里很坚定,只有加入夜间巡逻和紧急分队的职工才能分配这些靠近局里的房子。 这些零散的房子是“借”自附近的几家小单位。 而这些小单位也都吃了一点亏,咬牙拿出两套单间来换了在食品厂周围临街的房子。 因为这里可以改成门市部。 没人知道到了这个环节时,张宏城的手里已经落下了一套小小的单间。 食品厂看不上自己这些临街的小房子,一直想要个大一点的仓库,所以他们也愿意吃一点亏。 七弯八拐下来,有三十一个单位都换到了自己急需的房源,而张宏城手里已经积累了足足七套小单间。 只是这些单间都零散的分布在各处。 于是,最后一家单位也让了一步,区邮政局需要这些分散的小单间。 位于招待所不远的一间老邮局被“借给”了招待所。 这里稍微改造一下,就是八套单间到手! 五一节刚过不久的某一天,很多老百姓都在讨论一件事。 好些单位的职工都在同一天搬家。 真是奇了个怪的。 李部长有些头疼。 一百多份转借房子的文件摆在他跟前,看得他头疼。 为了传真这些文件,兵团部的传真机都差点被干废了。 “这兔崽子属蜘蛛的?编织了这么大一张网,自己还偷偷落下了八间房。” “真不害臊!这不是坑人么?” 李部长知道张宏城的意思。 现在这些文件上说的是“互相借”,过半年大家一起盖章,房屋归属就有了定论。 明知道这样不太道德,但李部长拿着章的手却一点都不含糊。 啪啪啪,两眼一闭,盖就是了! 沪上八间房。 以后要是兵团考虑开沪上办事处都不用另外租地方。 李部长明知道兵团根本没有在沪上开办事处的计划和企图,可他却觉得要是让张宏城继续在沪上这么浪下去,兵团在沪上的业务会越来越多,说不好驻沪办会悄无声息的自己冒出来。 一分钱都不用他们出。 比如前几天,看到张宏城帮人处理了一批衣服的报告,他的心脏病都差点被吓出来。 不是李部长胆小,而是分给兵团的十四万八千柒佰五十块的毛利让人太过激动。 虽然是“借调物资”产生的欠债,但李部长几个最喜欢的就是人家用来自沪上的物资还债。 隔壁妇女部甚至已经提前同他说好了,今年冬天要给全兵团的女知青配一瓶沪上产的蛤蜊油。 叹了口气,老李头盖章的速度一片残影。 作为招待所的老朋友,机械厂这回也被张宏城“照顾”了一回。 把一间位于居民区里的废弃小车间换成了靠近厂区的五个鸽子间。 五个鸽子间一到手,袁副科长手头最急需房子的职工总算被解决了几个。 为了感谢热心肠的小张所长,袁副科长提着一瓶珍藏的茅台过来招待所,非要拉着他好好喝一顿。 一盘小炒肉、一盘花生米、一碟子韭菜,两人就在办公室里边吃边聊。 袁副科长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干,酒劲上头的他忽然一拍桌子。 “td,这帮老外也太难伺候了!” 怎么个事? 老外? 原来沪上机械厂招待所最近住进了一批米国人。 吃饭住宿挑剔得厉害。 而且摆明了是在故意找茬。 但为了顾全大局,沪上机械厂办公室不敢埋怨,继续兢兢业业的服务着对方。 “没办法啊!” 老袁一肚子的苦水。 “人家手里握着超算排队的资格,我们厂里好些项目都等着借用人家的算力。” 老袁无声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默然用力捶了捶。 “我们招待所的老所长是我师傅,那是从三八线上下来的,可如今不得不忍气吞声的给米国鬼子赔小心。” “老爷子笑嘻嘻的,可我看着太揪心了!” 又是一杯白酒下肚。 看来这些话老袁不好在自己单位说,所以才来自己这边诉苦。 张宏城也很无语,只能好好陪着他喝了一回。 又把自己叫范师傅摆谱糊弄米国人吃辣酱的套路说给老袁听,果然老袁这才开心了不少。 老袁酒后在张宏城的办公室睡了一觉才回去。 他刚到办公室就看到一片兵荒马乱。 “老袁,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 “谈判组的人。” 机械厂小会议室。 门口站着几个警卫。 岳书鸿等几个谈判组的成员都在,包括机械厂的几个老技术员和领导也在场。 “事情的经过大略就是这样。” “岳书鸿同志在与李杰克私下沟通的时候,我们按规定监督岳同志的人员被李杰克发现。” “李杰克勃然大怒,认定我们是在监视他,试图拿住他的把柄。” “他现在已经拒绝和我们继续私下交易。” 组长面前又是一整片的烟头。 他无奈的看着监督组的人。 “怎么会暴露的?” “哎,沪上的天气有点湿,我们的那位同志是北方人,可能是有点感冒。” “上头的意思是,暂时放弃与李杰克接触时的监督,岳同志要继续。” 岳书鸿苦笑着摇头。 “李杰克说了,要我们换人和他接触。” 在场的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他们想到了李杰克上次提出更换岳书鸿的理由——岳书鸿太过吝啬。 李杰克和他身后的人明显是要借着他们的这次失误,想提升私下交易的价格。 沉默良久之后。 “可以答应,但换谁来?” “李杰克这个人虽然是个华裔,但眼里只认钱。这个人心思七弯八绕的,我们组里除了小岳,怕是很难有人能对付得了他。” 又是一阵沉默。 “要不申请支援?或者你们机械厂有推荐的人选么?” 机械厂的几个老技术人员苦笑摇头。 换他们上? 估计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沪上机械厂办公室主任这时忽然猛的吸了一口烟。 他记得会前在办公室隐约听老袁提过一嘴,有个小伙子帮三十多家单位置换解决了部分房源问题,还糊弄过老美的奸商。 厚道? 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