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九点。 “军哥，军哥，你怎么想着来我这小地方。”派出所李所长看到周军高兴得要命，使劲地拍着他的肩膀：“想当年咱们一起公考的时候，你天天拖着我补习，当时我迷上了大航海那个游戏，天天蹲电脑前玩。是你把我从黑网吧里拎出来，送进补习班。” 周军冷冰冰的脸上面无表情：“我真不明白，那游戏就是开着一条船划来划去，能有什么意思，偏偏就把你给迷住，连前程都不要了。” 李所长：“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哎，还好我最后成功上岸。青春啊青春，一转眼就过去了。” 看到二人谈笑风生，小宫在旁边掩嘴偷笑。师父虽然性格执拗，遇到事完全不讲情面，可在公检法系统里却到处都是朋友，大家都卖面子，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忍住他的臭脾气。 寒暄几句后，李所长在知道周军还没有吃饭后，道，马上到宵夜时间你老哥还跑我这个小庙里来，是不是要蹭饭。咱虽然是个所长，可工资卡都交老婆手里，穷得要命。不像你，这个单身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可不知道，我是多么地羡慕你。 说到这里，李所长忽然后悔，小心地看了周军一眼。周军的妻子十年前忽然失踪，按照法律上的说法，失踪两年就可以判定死亡。但这么多年过去，他却还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独身到现在。 还好周军面上依旧冷冰冰的，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最近有一伙人贩子犯罪集团流窜进我市，局里成立了行动小组，暂时由我负责。我现在不是排查流动人口吗，你们派出所天天外勤，熟悉情况，就到你这里碰碰运气，随便蹭顿宵夜吃，没想到你李所长小气成这样。” 李所长哈哈笑道：“吃盒饭吧，大不了我多订两份外卖。至于人贩子集团的事情，咱们什么关系，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说罢就打开手机，问小宫想吃什么。 小宫说自己吃东西不讲究，随便。但还是下意识地吞了一下唾沫，都这个点了，五脏庙里早就开了水陆道场。 周军依旧冷冰冰道，别跟李所长客气。一个大所长，有钱，按照最贵的点就是了，点个一两百块的烤串儿，再来一只卤鹅就行。 小宫惊喜：“对对对，卤鹅，必须一整只。师父，可乐吃不吃，一人来一瓶。” 李所长心叫一声苦也，这两人战斗力超强不说，还空着肚子，今晚非大出血不可。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民警满面亢奋地冲进所长办公室：“李所，有家长来报案，说是去幼儿园没接着孩子，报失踪。” 话还没有说完，正坐在椅子上的周军跳起来，喝问：“失踪多长时间了？” 民警喊了一声周哥，道：“幼儿园四点半放学，现在九点，已经过了四个半小时。” 周军：“这案子我来接，小宫，咱们过去。” 李所长：“喂喂，军哥，人家是来我所报案的，按程序走，你横插一手算什么？不合规矩。” 有线报一伙人口贩卖集团流窜进我市，上头非常重视，只要剿灭这个团伙，那就是大功一件。 如今凡事都要kpi，要拿数据说话。派出所虽然是基层单位，但处理的都是邻里纠纷，婆婆打媳妇，媳妇大婆婆、小区住户拒交物业驱车撞断门禁花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要完成绩效真的是要抓破头皮。 曾经还出现一次抓吸贩毒人员，派出所和缉毒队、刑警大队为了抢人，三方撕破脸，差点打起来。 周军回头看了李所长一眼：“谁搭理你？”就带着徒弟小宫进了值班室。 里面是一对正在争吵的夫妇，男的那个看到周军，惊讶地站起来：“周军。” 小宫禁不住啊一声：“钟长林是你？” 钟长林：“周军，小宫，你们在这里啊。” 周军径直把里面的一个刚入职的年轻民警拎到一边：“我来，小宫，做笔录。” 那位民警知道惹不起周军这个老前辈，求援似地看了李所长一眼，李所长把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就由他去吧。 周军坐下，询问：“姓名，什么事？” 梁丽琴虽然看不懂周军警服上的警衔，但见大家对他非常尊敬，以为碰到大人物吗，急忙道：“警官你好，我是市x中的数学老师梁丽琴，这位是我前夫钟长林。” 周军抬头看了看梁丽琴，心中忍不住道，原来是钟长林的前妻，身材相貌不错，一点也看不出是人到中年的样子。好好的人民教师，怎么就嫁给了犯罪份子？ 梁丽琴说当年钟长林追求他的时候，装出一副大老板的样子。别人谈恋爱，去馆子吃火锅，吃麻辣烫。他带我去书店看书。 别人谈恋爱，逛街，买衣服、买化妆品。他呢，他带我去听音乐会、去博物馆、去看画展。 我当时就觉得，这人挺有文化，是个儒商。结果呢，结果就是个初中文化的混子，懂什么艺术，就是装个样子。什么大老板，有这样欠一屁股债的大老板，有这样被人撵得像丧家之犬的大老板吗？ 钟长林听得火了：“梁丽琴你扯我们以前的事情做什么？” 梁丽琴瞪着前夫：“混子，混子，你就是个混子。别人在街上做混子，那是二十出头没有办法。你都快五十岁了还在混，你有脸吗？警官，这人就是个诈骗犯，满口扯谎撩白，应该抓起来，拘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前妻骂成诈骗犯，这对钟长林这个曾经的大哥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他那张方脸涨成紫色，紧紧捏着拳头。 梁丽琴：“你什么态度，还握紧拳头了？怎么，戳到你痛处了？钟长林，人生有起有伏，不可以一帆风顺。遇到困难了怎么办，想办法解决啊。可你呢，你就沉沦了，颓丧了，躺平了。是是是，你身体不好，但你还有脑子啊，五十岁也不是你自甘堕落的借口和逃避责任的理由。” 派出所众人听得不住摇头，这个梁丽琴老师实在太能说，句句诛心， 周军见钟长林被骂，心头痛快。他敲了一下桌子：“都安静，说吧，你们两人来派出所报什么案？” 钟长林：“我儿子钟天生失踪了。” 梁丽琴：“我前夫钟长林把孩子藏起来了，警官你快把他抓起来。” 钟长林愤怒地看着梁丽琴：“你……” 梁丽琴不甘示弱地回瞪。 正在做笔录的小宫实在受不了啦，忙道：“你们俩……要报什么案，究竟是儿童失踪还是孩子的抚养权纠纷。” 钟长林：“儿童失踪。” 梁丽琴：“拘留钟长林，把孩子还给我。” 这下把小宫给干沉默了。 周军腰又开始疼起来，他用手撑住，额上冒出毛毛汗：“都不要吵，一个一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