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乙想得对。 七贝勒果然从他的职位上下手。 也不顾葛乙伤重，第二天，就令葛乙去刑讯一位犯人。 刚被禁军送来的犯人。 七贝勒摇着扇子说：“这人是小刀会成员，是个什么坛主，趁着疫乱，鼓动人心，劳烦葛大夫问问他们的计划部署。” 葛乙叹了口气：“贝勒爷，我受伤颇重，怕是力不能为，等我伤势痊愈再问吧……” “我能等你，王爷可等不了，葛大夫要是不能胜任这刑官之责，也不是不能另请高明……我听说你还有个师兄在沪上，也是一位医道高手。” 葛乙马上说：“他只擅医道！不会刑术！” “不都是一回事？什么狱八针，传得什么无人能抵，还不是先逃了个王五，又跑了周秀……呵呵。” 葛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无力反驳，只能看一眼薛生白，再说：“我有徒弟。” “鼎鼎大名薛半针”七贝勒笑。 周围狱卒同时发出嘲笑声，倒也不是真想嘲笑，只是为了捧场，不捧这个活阎王，生怕他再开杀戒，这位七贝勒可真是里外不分，是人就杀啊。 薛生白没参与对话，倒是在研究那犯人，体貌瘦长，脸带杀伐之气，一条伤疤贯穿右脸，双目微闭，什么话都不说，就给人一种江湖悍匪之感。 再看资料，申屠，外号人屠，功法为七品泣血神剑，以血祭剑，伤己杀敌，极其凶悍。 罪名是趁着疫乱鼓动造反，被禁军逮捕时已聚众千余，据说还有大计划、大行动，疑似小刀会在筹谋一场所谓‘革命’。 现在外面似乎革命这词都被用滥了，谁都要革命，但一提革命，大庆就要杀人，革命党就要人头落地。 而人头落地的革命党中有多少真正革命党却不好说，就薛生白从牢狱中观察，还是平头老百姓多点。 然后，更小的字，则说这申屠喜好用人血祭剑增加威力，时值病疫，用几百个时疫而死的孩童炼剑，怀疑其中也有活的孩童等等…… 这资料是禁军所写，交由提篮狱是为了解犯人功法，再加逼问，交由铁王府，铁王爷据说每套五品以上的功法都练，所以对秘籍需求量极大。 因此，资料中着重写申屠此人所擅长功法，讲时疫与炼剑孩童只是附带。 并且牢内刑讯也该有记录，不过没写，按道理，不会没有，也不会直接让葛乙出手。 如果那些肉刑电刑能够逼问出功法来，狱卒们不会把功劳让给葛乙，但七贝勒来了，规矩都变了，倒也不好说。 薛生白忽得问：“外面时疫很重？” 现在，薛生白也没说问谁，似只是自己嘀咕了一句，便有狱卒说“岂止是重，孩童都快死绝了，我家孩子也病了”，又被七贝勒盯了一眼，便急忙闭嘴。 于是薛生白对七贝勒说：“我来试试。” 解开牛皮针袋。 捻针。 薛生摆下针前，葛乙嘱咐了一句：“小心，泣血剑似是兼修之法。” 兼修，是指内外兼修。 像断续弥天劲一样。 薛生白点点头，便从第一针“活扒脸皮”开始，一针下去，不透，果然有内劲抵抗，薛生白便加重指尖腕力，一点点穿透进去，但……嘶！ 一股鲜血利箭般飙射而出，竟将银针冲开，直刺薛生白，薛生白微一侧身相让，那血射到身后墙壁上，石头竟然被钻了个细孔！ 这……！薛生白来了兴致，第一次见到这种功法，竟然会自动反击啊。 “哎”七贝勒叹了口气，以扇击掌表示遗憾。 “哎”群狱卒也叹了口气，似是个七贝勒的合声一样。 看来所有人都知道这申屠功法的奇妙之处、凶险之形，都等着看薛生白的笑话，或者伤亡之状。 葛乙说：“用第四针断他大龙！” 断大龙，断脊椎大龙，绝大部分内外功都会因之溃散，毕竟脊椎是人体之柱，一切气血经行都要由此处为中轴。 “断大龙，也是不成，申屠泣血剑已经修炼到浑身鲜血都是剑力。”七贝勒说，“来，让我见识一下狱八针。” “贝勒爷，狱八针还真有应对之法，第五针磨针，就是消磨血气元气，让受刑者浑身亏欠如坠石磨地狱……” “不止如此吧。”薛生白打断葛乙的话，他注意到申屠的问题，其受针时根本没有反应，射出鲜血亦只是肉体本能，那就意味着…… 薛生白说：“这人已经是个白痴了。” “你看出来了”七贝勒笑的更得意，“他泣血剑力被禁卫打散，反冲大脑，宛如无数阴魂索命，的确已经变成白痴了。” “所以才没有刑讯记录。因为根本不需要刑讯。”葛乙声音阴沉下来，“贝勒爷，你用这种手段逼我离职，如果告到铁王爷那，你也不占理！” “我可没说他是白痴，谁是白痴？”七贝勒丝毫不惧，当即反口，“分明就是你这徒弟施针不当，让他变成了白痴，白白浪费了一个揭破小刀会图谋的机会，也浪费了一卷七品功法，王爷大人很想要这卷功法的……都是你们两个废物办事不利！” “众目睽睽……”葛乙气极，但话说了四个字，便又闭口，瞧周遭狱卒，谁会站他这边，都只会落井下石而已。 监狱之内，刑牢之中，七贝勒大势压顶，这是阴谋，亦是阳谋，葛乙根本无计可施。 但薛生白忽得说：“师父，你不是才教过我，磨针也能唤醒溃散气血么？” 刑针亦是救人针，或者说，在变成刑针之前，它本就是救人针。 狱八针源自济世针，济世针是名医叶天士所创，又称济世神针，传了葛乙，当然也传了其他人，方才七贝勒提的师兄，就是沪上一位神医。 葛乙则号称鬼医，他天资超卓，但心思歹毒，只喜害人，不喜救人，所以济世针就变成狱八针。 狱八针掉转一下施针手法，就仍是济世针，这是方才葛乙传薛生白后面针法时交待的，因为前四针只及表皮，后四针已至肌里，不了解针意真谛，施为起来就会生出困惑。 “……那你试试？”葛乙说，他没劝薛生白。 薛生白便是一笑，因为意识到了，葛乙此刻虽然看似与他同一立场，但这老头答应得这么痛快，肯定在想，现在这个处境危局，薛生白实是可以担大责任的。 另外，如果刑讯过程中，薛生白甚至出事了、死了，说不定七贝勒就消气了呢。 但薛生白想要泣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