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东哥今天又到小公园散心来了？” 五十二岁的周芳芳保养得宜，举手投足还是很有女人味的，主动和卫东搭话时尤其风情万种。 这次，她人还没坐在卫东身边，声音就已经率先抵达，卫东光是看她扭动腰肢走向自己的情景，心中顿时就暗叫不好。 “老慕，福气喔！”几个老伙伴纷纷冲他挤眉弄眼，识趣地避到一旁，似乎又等着要看好戏。 “嗯，刚忙完店里的事，反正也没事做，就出来逛逛。”卫东不太自在应道。 “我们这个年纪是该多出来走动。”周芳芳一屁股坐到卫东身边，身上浓厚的香水味差点没呛到他，“话说，东哥你有到健身房运动吗？” “没有啊，怎么了？” “怎么可能？”周芳芳夸张地叫起来，“你是怎么保持身材的？东哥，我太羡慕你了。” 光是短暂聊上这么几句，卫东就已经感到伤神，但就这样直接抛下对方又显得很不礼貌，他只能用眼神示意老伙伴们快来救场。 偏偏老伙伴们一个个都在憋笑等着看好戏，卫东只能在发现周芳芳一点点缩近和他的距离时，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东哥，我今天带了巧克力和茉莉花茶过来，一起吃吧！” 她没询问卫东意愿，就将肯定句式的话抛了过来，这么一来，卫东反倒不好拒绝了。 “呃，但是我不怎么饿呀。”卫东含蓄地暗示道。 “真的很好吃！和怀清姐的那些烘焙饼干完全不一样，东哥你尝尝看嘛！”周芳芳娇滴滴劝道，大胆主动地将饼干送到卫东唇边。 卫东吓了一跳，本能想往旁边避开，未料周芳芳却伸手攥住他的小臂，娇笑着将巧克力朝他嘴巴塞去。 他等同于被迫接受了这颗巧克力。 然而巧克力才刚含到嘴里，卫东整个额头当即写满黑线，整个人都呆住了。 “东哥，怎么了？”周芳芳不明所以地沿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看到黑着一整张脸的青唯。 她脸色很难看地站在卫东和周芳芳跟前，先打量下周芳芳，又斜睨了卫东一番，满脸都是鄙夷神色。 “啊，青唯……”卫东终于反应过来，慌忙介绍道，“这是周姨，她常到小公园散心，也是这样认识爸的。” “我可什么也没问啊。”青唯嘲讽道，“我只是要到解放路逛逛，恰好经过小公园而已，你根本用不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我怎么‘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卫东苦笑，“我根本什么也没做啊。” 青唯根本就没打算听他解释，她反感地扫了他一眼，便加快步伐向前走去，这下倒让卫东更着急了。 “青唯，等等！”他胡乱将巧克力嚼了几口，慌忙咽下肚子，小跑着追了上去，“你听我说！” “别，我没那个美国时间还有心思听你解释。”青唯语速飞快，“你这大半辈子都不用为儿女操心，外表当然能够保持好啊。” 她话语间尽是讽刺挖苦，卫东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要换在十年前，他要受到这种冤枉和委屈铁定会大动肝火。 但现在他除了急着澄清，心底可是一点火气也没有了，或许真是年纪大了，终于转过性子懂得念及儿女的好、想要体恤儿女的难吧！ “直说吧，你是不是以为我又和刚才那阿姨勾搭上了？！” 见青唯步伐飞快地想要甩开自己，卫东索性直接摊牌，他声音很大，马上吸引了附近一堆闲坐的吃瓜群众。 “难道不是么？”青唯冷哼一声，“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看着她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他这个老爸盖棺定论，卫东气极，反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喂，你笑什么？” “我笑你白出岛了这么多年、白在成都混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啊，我只是坐在那里，有人过来搭讪套近乎是我的错吗？我该为了避嫌，马上把她从身边赶走吗？” 青唯被问住了。 这一次，她没能找到适当的反驳论点，只能黑着整张脸瞪向卫东，明显还是不怎么信任他。 “我已经六十二岁了，青唯，不是什么四、五十岁！”卫东直视着她的眸子，“按过去的说法，我都是花甲之年了。” “你爸过去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识过？什么样的恋爱没谈过？” “要说吃喝玩乐，我这几十年来都玩够、玩厌、玩腻了！这小公园是我抒发缓解心情的地方，我根本就没打算在这里动什么歪心思！” 卫东其实根本就没时间详细思索和组织用词，他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像是只怕稍微慢点，青唯就会趁机溜掉一样。 届时他可真就百口莫辩了。 “青唯，你老爸只能管好自己，别人是不是会过来和我搭话、是不是会送我东西吃，这些我是没法预料和控制的。” “我刚刚真的很努力拒绝她了，她会把巧克力送到我嘴边来，这点确实超乎我的预料。” 说到这里，卫东从眉眼到语气都流露出明显的懊恼和沮丧，尤其那种担心和揣摩青唯心思的眼神，是她先前从未看到过的模样。 青唯认真端详了他好几遍，无论怎么观察和推测，他都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老实说，她其实有些意外。 卫东在她印象里，一直不是个会介意儿女看法和感受的男人。 比起传统式为儿女付出牺牲的家长，他这大半生其实活得相当随心所欲，妻子在世时独力承担起了照料家庭的责任，妻子病逝后长子又接过了这个担子。 虽然妻子病逝后，卫东并没再娶，但身边的女友却经常走马灯式地换个不停，他甚至可以为了工作、女人或朋友缺席儿女们的家长会。 可当下这个多年来一直追寻自我的男人，却在小心翼翼观察着青唯脸色、似乎生怕自己说错哪句话会惹她不高兴一样。 这和她心目中的卫东完全大相径庭，反倒让青唯有些不太适应。 “青唯？” “嗯？” “你有在听我解释吗？” “事实究竟是什么样子，我既不关心、也不感兴趣。”青唯明明听得认真，话出了嘴却就变得口是心非，“你别再跟过来了，这样真的很烦心！” 她在最后一句话时尤其加重了语气，尔后便飞快迈开步伐，存心闪避般抛下了卫东。 她的脚步比平时快了不止三倍，简直就像刻意想要避开卫东一样。 不，她就是存心要避开卫东。 眼前这个在乎女儿感受、小心谨慎在讨好女儿的卫东让她很不适应，更让她害怕只要自己一不小心，就可能会接受他的好意。 所以她必须尽快从他身边溜掉。 她不会去考虑自己这么做以后，卫东此刻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和感受，毕竟在过去这么多年的亲子关系里，他都是这么对待几个子女的。 她现在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罢了。 此后，青唯和卫东关系仍然没有太大改善，两人一个有心改善和弥补，另一个刻意回避与抗拒，拍子怎么都融不到一块来。 只是，纵使无数次在女儿这头坐了冷板凳，卫东却似乎并没任何为此放弃和她交流的打算。 他依然会时不时地坚持问她：“青唯，今晚天气不错，要不要一起出去散散步？” 而她依然毫不犹豫加以拒绝：“不用，我在成都早就习惯一个人散步，多了个人反倒别扭。” 这晚，她从人民西里巷弄一路向海南大学南门走去，沿着左侧前行，接近南门夜市时，稍微觉得有些口渴。 于是她就这么因缘际会地，推开了晓彤经营的这家小超市玻璃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