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卯时。 天还没有完全亮,冷意欢便起来了。 她今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边是进宫面见太皇太后。 云珠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冷意欢梳头,“小姐,昨日徐公公不是来传话了,太皇太后让你休息几日,安顿好了再进宫谢恩的吗?” 冷意欢轻声说道:“做人不能不知好歹。” 她原本被罚孤明岛思过十年,如今能够提前回来,说到底也是得到了太皇太后的照拂,于情于理,她都要赶紧进宫谢恩。 冷意欢抬眼,淡淡的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微微蹙眉。 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希望不要惊扰了太皇太后才好。 发髻挽好了,云珠便拿出了好几套颜色艳丽的新衣裳出来,兴奋地说道:“小姐,这些都是我们提前为小姐准备的衣裳,您看看,要穿哪套进宫?” 冷意欢一眼便看出来了,这定是出自锦绣阁的衣裳,而且还是用上了上好的古香缎。 这样华丽夺目的衣裳,的确是她以前的最爱。 她突然想起来,以前某位世家公子曾在背地里评论她,美则美矣,但成天穿的就像是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鸡,着实是浪费了那样的美貌。 以前不觉得,但是如今,冷意欢看着这些衣裳,的确是艳俗了一些。 她微微蹙眉,选了一件看起来最低调的湖蓝色宫装。 这一穿起来,云珠立马就傻眼了。 五年的时间,冷意欢是长高了,可是,却比以前消瘦了许多,这华丽的宫装穿在她身上,有些肥大,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瘦弱了。 “小姐,对不起,是奴婢的错……”云珠懊恼极了。 冷意欢淡淡一笑,“不碍事。” 衣裳的事情没办好,云珠决定就在发饰上多下功夫,只要珠钗戴得多,就能把小姐的美貌彰显出来。 冷意欢静静地看着她捣鼓,最后看着戴了一头珠钗的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最后,她从首饰盒里拿出了一支银色的步摇,“这个就好。” 云珠瞪大了双眼,“小姐,这样会不会太素了?” “就听我的吧。” “哦,好。” 云珠乖巧地把那些珠钗一个一个地从冷意欢的头上取了下来。 …… 合寿宫。 冷意欢站在殿外等候,站得笔直。 太皇太后的寿辰是在八月,如今各项事宜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了,合寿宫的宫女太监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忙。 这五年来,合寿宫换了不少的小太监和小宫女,有好几个,冷意欢都不认识。 他们进进出出的,都在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她。 然后,走远了一些,又忍不住好奇地问了起来,“那位是哪家的小姐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位小姐看起来又不像小姐,怎么会来合寿宫啊?” “呀,你们不知道吗?她就是刚从孤明岛回来的冷小姐,今日来合寿宫是面见太皇太后谢恩的。” “啊?她就是那个杀了赵家小姐的贴身婢女的永宁郡主啊?” “如今已不是郡主了。” “好了,你们小声一点,出去再说。” 于是,那几个小宫女悄悄加快了脚步,便一起走开了。 冷意欢低头浅笑,没想到她这事,还值得宫里的这些人当成谈资。 莫不是这几年后宫太平静了。 她正兀自笑着,这时,月舒姑姑走到了她的跟前。 月舒姑姑见到她时,不由得一怔,万万没想到,那个光鲜亮丽,千娇百媚的小美娘竟变成这般模样。 这种惊讶之余又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神,冷意欢已能坦然面对。 她浅浅一笑,“月舒姑姑好。” “你……” 这粗哑的声音,让月舒姑姑又是一惊,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冷意欢,语气竟柔了许多,“太皇太后已在殿中,冷小姐请。” 冷意欢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她听到,从身后传来了月舒姑姑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大概是在可怜她吧…… 月舒姑姑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从前,她就不喜欢太过张扬的冷意欢,如今,倒是没那么讨厌了。 坐在正殿之中,美人榻上的太皇太后,依旧雍容华贵,端庄优雅,仿佛与五年前没什么两样。 冷意欢不慌不忙地施了大礼,“臣女拜见太皇太后,愿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说完以后,她有些懊恼,五年没做,倒是有些生疏了,希望太皇太后不要怪罪才好。 以前太皇太后就说过她,叩拜施礼没个正行,特意让宫里姑姑好好教导她。 看着她这副乖巧柔顺的模样,太皇太后心里蓦地一疼,“欢儿,快到哀家跟前来。” “是。” 冷意欢直起身子,一瘸一拐地朝着榻上走去。 太皇太后的眼底露出了一抹惊讶之色,眼眶微红,忍不住起身,拉住了冷意欢的手,“欢儿,你的嗓子,你的脚,怎会如此?” 冷意欢端端正正地坐在身旁,淡淡一笑,“孤明岛的房舍生了一场大火。” “竟有此事?” 太皇太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怒意,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月舒。 月舒也颇为惊讶,轻轻地摇了摇头。 冷意欢早就料到,负责看守她的人自然不敢上报此事,一来是怕影响自己的仕途,二来也是觉得她这落魄郡主,也无人在意生死吧。 太皇太后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这群混账东西!” “太皇太后莫气,如今意欢能活下来,已是极好的。” 已是极好的? 听到她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太皇太后一脸震惊。 只觉得,眼前的冷意欢,与从前那个明艳动人,肆意张扬,会躲在她怀里撒娇讨好的娇滴滴的官家小姐判若两人。 看着她黝黑憔悴的小脸,过分消瘦的身形,只如一潭死水一般,仿佛五年的时光,将她身上的精气神都给抽走了。 太皇太后痛心地流下泪来,一手揪着心口,一手拉着冷意欢的手,“欢儿,这些年,你受苦了,若是哀家当年保下你,你便不会如此。” “如今也是幸得太皇太后照拂,意欢才能苦尽甘来。” “你这孩子看的倒是比哀家通透,欢儿,你可曾恨哀家?” 冷意欢摇了摇头,“不恨,意欢谁也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