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葡萄美酒,放在赵云和陈群面前的几案上,算是白瞎了。
换上姜晋等人,甚至哪怕是燕北,都不至如此。可偏偏这两位本就不喜饮酒,又都是克己尽节之人,身处敌友难辨的西凉兵槐里大营,就连端起雕纹陶碗都显得勉强,更别说马腾意料之中的豪饮了。
倒是赵云咀嚼着凉州的馕饼,心里大加欢喜……馕饼虽然放久了干涩,却能久放,混着水顶饱,作为行军干粮是一等一的好食材。
这样的气氛,对马腾来说就有些严肃了。数年戎马倥偬纵横西北,做惯了主人的他竟要因赵云与陈群是燕北的使者便要有上半分讨好的神色,这本身就已令人心头不快。而偏偏赵云与陈群却又都是水泼不进的性子,即便言辞再是恭敬、神态再是谦卑,可归根结底仍旧透着一股子疏离。
马腾祖先是贵族,但那要至少往上数三代,他曾祖父马康那辈儿便因牵涉进大将军窦宪谋反案被削去爵位不再显贵。到了他父亲马平便只能入朝为羽林郎,后升任天水不过六百石的兰干尉,末了还失官流落西凉。到马腾这一代,便家业贫困,以砍柴为生,人到中年才靠着军功起家,搭上凉州乱的大势有了如今将军的尊贵。
骨子里血脉相传的贵气早已消散在云烟里,剩下的,是军功草莽的一腔血勇。
“马将军在凉州根基深厚,我等此去凉州,还望将军能稍加相助,云不胜感激。”赵云说着,罕见地举起酒器对马腾相祝,便见马腾豪迈地大笑,随后肃然按着酒碗望向赵云道:“赵将军是怕马寿成在凉州从中作梗?大可不必忧虑,马寿成既然已与大司马议定右扶风之事,便不会出尔反尔,你自可放心前往凉州。”
马腾说罢,这才端起酒碗饮下一口,接道:“我已传信文约,校尉庞德与我有旧,有他在汉阳相助应无大碍,至于梁兴、张横、马玩等,他们的兵将并不比赵将军的部下多,应当可好生相处。”
赵云见话里的担忧被马腾看出点透,也不做作,抱拳对马腾致谢,接着说道:“征西将军,此来云还受大司马所托,希望能在邺都会见征西将军与孟起偏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马腾很是为难,停顿片刻开口道:“这件事从子已告知马某,马寿成亦感怀大司马看重,只是,只是是兹事体大,还请容马某稍作思虑。”
听到马腾这么说,赵云并未进而相逼,只是笑着点头。他知晓燕北有些急于求成的想法,现在这个时候,马腾去不去朝廷,便能表现出他的心意。若马腾与其长子入邺都,其部众则多为次子、幼子所领,而且去了邺都会不会来就要轮到燕北说了算,受制于人不说,也将意味着凉州马氏归附燕氏。
去了容易回来难,正如燕氏用恶意来揣测马氏是否会在赵云等人入凉后背地里下绊子一样,马腾难道就不会担忧
而马腾即便不去邺都,仅仅留在扶风若足够本分,对燕氏也不是一件坏事。只是逼迫不得,否则适得其反才是坏事。
赵云虽是点头应允,马腾也仍旧感到有些尴尬,借着端起酒碗的机会才发现长子马超、从子马岱、小女马云禄皆不在帐中,不禁自觉失礼,抬手唤来次子休,压着喉咙低吼着问道:“孟起他们在哪!”
正待这时,帐门喧闹,赵云端着酒碗置于唇侧循声转头望向门口,便见数名凉州护卫受迫缓缓而退,二男一女入得帐来,为首者身长八尺面如冠玉,锦袍披银甲,虎体猿臂手扣剑柄而入;其身侧马岱自不必多说,侧边却是一眉目英气高挑健美的女子,亦是青衣银甲扶雕狮头银兜而入,正将目光望来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