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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1 / 1)

他现在只庆幸自己没有告知君回宁,否则一旦君回宁将自己带离,自己身上的蛊也会让谢翎找到自己。谢翎像是全然看不到容棠脸上的表情变化一样,依然像刚才那样极尽温柔地帮容棠把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别至耳后:“别乱跑。乖乖等我回来。”谢翎离开了。容棠跌坐在温泉里,明明泉水炽热滚烫,他却只觉得遍体冰凉。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点红痣,心底的绝望几乎是铺天盖地而来。他知道这魔宫的旁面有一处山崖,名为无妄崖。只要从无妄崖上跳下去,便能神魂俱灭。无人敢轻易靠近那里,但此刻的无妄崖对于容棠来说,却是上天赐予他最好的解脱。他既不愿拖累阿宁,亦不愿在谢翎身下苟延残喘,更不愿被送至无数人的手中辗转承欢。唯有这一死。容棠本是想趁乱偷偷跑去那处山崖,悄没声跳了便是,现在谢翎却告诉自己,自己身上被谢翎下了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谢翎的掌控之下。“公子,时辰到了。”躬着身的奴仆轻声打断了容棠的思绪,他在温泉池里尚在发愣,便被人扶着出浴,搀扶着他走到一边的梳妆台,为容棠上妆。容棠抬头望着他们,身体却下意识地发着抖。“公子这是怎么了?”一个侍女善意地笑出声来,以为是容棠紧张想要安抚,“今天可是公子的好日子€€€€”她话音未落,容棠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一般,紧紧抿着唇从他们几人的手下挣脱,几乎是疯了一样冲了出去。“公子!公子!!”侍女急得大喊,另一队捧着喜服的侍从从另一门里进来,看见容棠疯一样闯了出去,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愣在原地。“这是怎么了?”“不知道啊……容公子怎么突然发起疯来了?这喜服该怎么办?我们追还是不追?”“快去禀报尊主!”容棠只是竭力地向前跑着。在那一瞬间他什么都听不到,只有眼前那道跳下去便能神魂俱灭的无妄崖。依稀之间他看见谢翎身着红衣,神情仓皇地朝自己奔来,似乎是想要抓住自己的衣角,容棠却已经完全不顾,拼了命地把自己的生命力抽出化作谕术为自己加快脚程。“容棠!容棠!”容棠听见谢翎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谢翎这样恐慌。那张少年阴柔€€丽的面容上,已经瞧不见从前半点悠游从容的样子。与从前不一样的,谢翎身上穿的是一件极为华丽的红色锦衣,墨发高束,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秀无双。而此时的谢翎却失去了往常的所有镇定,嘴唇颤抖着看向容棠:“我不是让你在行宫等我吗?你……你怎么不等我,自己跑出来了?”“谢翎。”容棠望着自己脚下近在咫尺的山崖, 悄无声息地用尽自己全身生命力施出了最后一个谕。他不确保无妄崖能让自己死的彻底,所以他要用谕术,为自己再上最后一层保。魔骨、炉鼎印、他从前自学的谕以及竹简上新领悟的谕术,在容棠的控制下全部运转,他忍着体内各种印记厮杀的疼痛,对着谢翎慢慢地露出一个笑来:“事到如今,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了。”“不,容棠,你听我说……”谢翎看见容棠脸上对自己毫不加掩饰的厌恶,只觉得心底针砭一样的刺痛。他面色苍白,只愣愣地望着容棠,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只能乞求着轻声开口,“容棠,往这边过来些好不好?那里是无妄崖,很危险……你只要愿意过来,我什么都听你的……”容棠只是低头笑着,却没有说话。自己的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无妄崖,只要活物掉下去,便绝无生还之希望。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谢翎身负重伤倒在自己面前。那时候的自己还被谢翎瞒在鼓里,以为那个肉傀儡便是谢翎真身。如果眼前的人死了,自己就再也见不到谢翎了。那时候的容棠知道,自己去向归云宗的那些人、去向周意求药,自己面临的将是怎样的屈辱、怎样深不见底的深渊,可为了救回自己的仙长,容棠什么都做得。那样的万丈深渊,容棠眼都不眨地就愿意走进去。同样是万丈深渊,从前走得,今日便也走得。容棠茫然地看着声嘶力竭的谢翎,看着自己身侧被火光烧红的山崖。他心里想,还是不一样的。从前再难再险的路,我是为你走的。可是今天,我想为我自己走。第32章 仙人临渊是修真界一处极富盛名又极为神秘的洞府。传闻从前这里本是一处绝境,却有一位白发仙人以谕劈山,以幻象隐其入口,自成一门。这临渊洞府的主人也极为神秘,众人只知道他精通谕术,却从不知道他名甚姓甚,更不知道他以何入道。众人只从他一头飘逸白发和出尘姿态,便有多番臆想传世。但讲到这个话题,临渊座下最小的弟子南星最有话说。他未及弱冠,不过才十八九岁的少年年纪,盘腿坐在山洞里,装得却和大人一般老成,他煞有其事地开口:“要我说,我师尊修的呀,是无情道。”南星身边坐的都是比他年纪还小的小孩儿,这些都是被他的师尊从凡间捡回来年幼失怙的孩子,一个一个睁着双眼,听见南星说这话都非常不满地摇头:“你胡说八道,仙长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就是无情道了!”“这你们可就不懂了。”南星仗着自己年龄比他们大,又看过不少话本子,一下子信口胡诌起来,“师尊一头白发,足可见他早年受过情伤,一夜白了头!”“啊??”“真的假的……”南星洋洋自得的胡诌惹来小孩子们的一阵嘘声,几个孩子直接笑话起他来:“南星,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不喜欢仙长的人!仙长这么好的人,谁会舍得让仙长受伤?”“就是就是,南星,你胡说八道!”南星没想到这些小孩居然没这么好骗,他挠了挠头,又赶紧为自己找补:“你们懂什么。是你们是师尊的徒弟,还是我是师尊的徒弟?”“切……”南星的话并没有带来多少说服力,反而又引来一片嘘声。南星刚想再编些什么,余光却瞥见山洞外传来一片阴影。南星慌张地起身,只看见他们刚才聊得正欢的临渊仙长、他的师尊,正提着一篮点心,站在山洞外,微微笑着朝自己看来。仙人果然是仙人,白色长发如瀑般垂落,宛若银白绸缎,犹如冰雪堆叠。而他这样微微一笑,便似冰雪初绽,下意识地便让人看愣住。南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师尊,但无论多少次,都不敢直视眼前这张美到惊心动魄甚至让人屏息的面容。南星不知道师尊到底来了多久,心中忐忑难安,却不想对方对刚才自己的信口胡言只字未提,只是平静地望了一眼自己,又把手里提着的篮子放下,轻轻地揉了下自己身旁一个女童的头:“这是你上次说过想吃的莲花酥,我做了些,你尝尝看?”他显然是被这些孩童极其追捧着的,一大群孩子玩闹似的一窝蜂跑到他身边,有的缠着他说话,有的则满脸依恋地拽着他的长发。南星望着这一幕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心想要是师尊头发弄乱了一会还得是我帮师尊梳理,便一横心咬牙走上前,把这群小屁孩都赶走,自己则满脸殷勤地搀住师尊的手腕,谄媚地开口:“师尊,您老人家怎么亲自过来了……”身后的小屁孩一个一个望着南星的两副嘴脸纷纷露出了鄙夷,南星却根本不在乎似的,一甩头发,快活地跟着师尊屁颠颠地跑了。他跟着师尊也很久了,虽然在许多人眼里,自己和师尊应当足够亲近。但遗憾的是,南星对于自己的师尊依然一无所知,甚至连师尊的名讳都不知晓,自然也不知道师尊以何入道。但南星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他充当师兄们的跑腿这么些时日,经常听些说书的卖话本子的提起来,他的师尊如此清心寡欲,修的应当正是人们都津津乐道的无情道。“师尊修的真的是无情道吗?”南星乱七八糟地想着,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嘟囔出口了。等他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却早已为时已晚,师尊已经望向了自己。南星一瞬间羞愧得恨不能钻到地缝里。他本来以为自己在山洞里造谣师尊没听到,现在自己倒好,无论当时师尊有没有听到,现在的自己都是不打自招了。“也许是吧。”师尊望向南星。他明明是微微笑着的,却给南星一种眼眸中透彻空无之感,南星愣愣地望着师尊,眼看着师尊走远,又在不远处停下缓步等着自己时,终于没忍住开口,“那师尊,你真的和那些话本子里面说的那样,是因为受过情伤吗?”师尊没有说话。他似乎是陷入了沉默,南星也瞬间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师尊是很好很好的人,修道的过往既然师尊不愿提起,自己也不该贸然开口。若是又提起了师尊的伤心事,自己就算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南星悔得难受,却不想师尊摇了摇头,轻轻地开口:“……也许是吧。”南星彻底愣住了。师尊已经向临渊走去了,他连忙追上师尊,心里一瞬间有千百个念头突然升起。情伤……居然真的是情伤?南星的心绪在片刻百感交集。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他遇见师尊的时候,师尊就已经是像现在这样一头白发宛若谪仙。南星不由得又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心里的滋味更是说不出的难受。师尊是这样温柔包容的人,到底会是谁能伤他这般深?又是怎样的感情能让师尊断情绝爱,修上了无情道?师尊经历过太多事情,而这些事情都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南星想起自己自以为是,拿着自己和师尊的关系在那群孩童间洋洋得意着炫耀,只觉得脸颊又红了。他又是气恼又是难受,又是自负又是自卑,纠结半天,只瞧见师尊手指间浮起一只漂亮的傀儡蝴蝶,蹁跹着飞到自己面前。南星连忙抬起头。“南星。”师尊温柔地向他笑,“还不快跟上。”南星是容棠从一场瘟疫里捡回来的孩子。那时候整座村庄都陷入瘟疫所带来的巨大疾厄之中,黑暗的乌云笼罩着死亡的气息,乌鸦啄食着尸体上的眼睛,老鼠在弥漫着呛人浓雾里穿行。为了避免瘟疫横行,为了避免这场无解的灾难让更多的人死去,上位者作出了果断但又残酷的决定。这座村庄被付之一炬,士兵围守住所有通路,将哭喊着的老幼妇孺关进这座死亡的坟墓。南星是个幸运也不幸的孩子。他贪玩,跟着外村的孩子跑去了芦苇荡里采菱角。他离开了一个月,等回到自己家却发现早已天翻地覆。而他也是在这时候见到容棠的。宛若谪仙的白发仙人立在一片废墟之上,向他询问道:“你听说过容家吗?你见过我的妹妹容莺吗?”南星在这片废墟上恍惚着已经过了三四天,他反应不过来,连续的饥饿和悲伤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人影,直到踉跄着摔在地上,竭力地想要抓住那片雪白的衣角。“你还好吗?”南星眼中的仙人很担忧地望着他,“你发烧了。”南星不记得后面发生过什么,他只记得有冰凉的水灌入喉咙,仙人端坐在方石上,雪白衣角不染尘埃。“仙人……”南星的声音断断续续,他不知道自己在做梦,还是遇到了真正的仙人,他指着自己家所在的地方,指着那一片灰色的尘埃和房屋的残骸,喃喃自语,“求求你,救救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妹妹……”“我救不了。”仙人很温柔地说道,“他们都去了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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