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大身子一僵。 这是事实。 他们做的事情本就是踩在刀尖上的,被抓住自然要蹲大牢的。 不过他们村的人都很小心,接单都很注意,一般不犯大事,就算被抓,也基本都是关一段时间就会被放了。 可白薇薇这话,还是直接戳在了他心窝上。 谁又真的愿意被人喊‘土匪村的人’啊。 可这条路,一旦走上了,就很难再回头了。 他们村不适合种植,可是光打猎的话,根本不足以让他们生活。 而且,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已经很难再回到以前靠打猎生活的日子了。 现在虽然也很难,会被抓,会被打,可村里的老人孩子好歹能过上好日子。 他扭头,朝白薇薇露出一抹苦涩的笑,道: “如果可以,没人愿意蹲大牢,他们都是好儿郎,只要不是接任务的时候,看到别人被欺负,他们也会上去帮忙,只是接任务的时候,没有办法,我们要生活。” 最后几个字,道尽了心中的苦涩。 白薇薇只是看着他,没有什么其余的反应,更没有被他这些话打动。 她只是淡淡的说道: “刀尖上行走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一味犯事,衙门迟早会出手干预。 乔老大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彻底被打上‘土匪村’标签之日,就是衙门对你们出手之时。” 定阳县还算太平,县太爷也还算是廉明,每年都会组织剿匪。 之所以一直没对‘土匪村’出手,一是他们不是真正的土匪,二是因为他们村也有老弱妇孺。 可再过几年呢? 一旦‘土匪村’彻底抛下了良知,到了那会儿,衙门还会不出手? “齐老大,人心复杂,尝到甜头后只会拼命去继续尝甜头,你们这一代或许还能控制的住自己,可下一代呢?他们会不会比你们更加疯狂?” 白薇薇话说完,就不再多说,毫不客气的收下了一百两银子,就走出屋子跨上篮子从后门去了辣椒地。 若不是这一百两银子,她不会说这些。 其他人其他村的未来与她何干? 她只想照顾好自己的家人,尽可能让跟着自己干的每个人都过上好日子。 至于其他人,他们自己走的路,路的尽头是什么,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至于齐老大的选择,更是和她没有关系。 齐老大没有说话,双手握拳的出去骑上了马儿。 路上的时候,遇上了和木筝一起往白鹤村赶的官差。 他下意识的就勒马停到了路边,低下了头,尽可能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等到官差彻底离开,他才抬头。 打马离开时,脑海里忽然响起了白薇薇的话。 “下一代呢?他们会不会比你们更加疯狂?” 答案是会。 现在村里的孩子都已经成日里喊着打打杀杀了。 他们仰慕父辈,觉得父辈骑在马上很威风很厉害,期盼着能快点长大,跟着父辈一起接任务挣大钱。 可这样真的对吗? 他们能控制着自己不去接太过危险的任务,不去做风险太大可能坐牢的任务。 可下一代呢? 他们会更加疯狂,直到彻底沦落成土匪,被朝廷剿灭。 一时间,齐老大心跳加速,整个人都陷入了对未来的焦虑之中。 等他老了,干不动了,下一代掌握村子的时候,或许就是他们整个村子灭亡之时。 他握着马缰的手渐渐用力。 他浑浑噩噩的骑着马回了村子里,看着村子里拿着棍棒喊着‘杀’追着打闹的孩子们,心下更加沉重。 “爹,你今天干什么去了啊,有个人请我们村帮忙对付对家,说是对家的人后天会出发去府城,让我们在路上拦截他们,给他们点儿教训,同时收走他们的车马,让他们明日之内赶不到府城…… 给七十两银子呢,因为爹不在,村里人拿不定主意都没能接成。 七十两银子啊,就这么白白错过了,要我说村里人就是太小心了,这有什么不能接的……” 儿子追着他,说着错过七十两银子的遗憾,不理解村里人的谨慎。 “下一代呢?他们会不会比你们更加疯狂?” 脑海里,白薇薇的声音不住回荡。 他忽然扭头看向儿子,语气凝重的问道:“如果你当村长,是不是立马就接这个任务了?” “那当然啊,七十两……啊——” 儿子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齐老大胸口不住起伏,“你就不查一下他们对家是干什么的什么身份吗?万一他们对家很厉害,你接下这任务,我们全村或许都要给你陪葬!” 儿子捂着脸,不屑的撇嘴,小声咕哝,“怕什么,我们那么厉害,有马有刀,其他村都没有……啊——” 齐老大又没忍住踹了他一脚,心下更沉。 “爹,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儿子不忿的大吼。 齐老大看着他。 已经十二了,成天想着打打杀杀,期盼着和他们出去接任务,想骑马,想拿大刀…… 他们没有未来! 齐老大眼眶忽然一酸,整个人都被浓浓的后悔环绕。 他疲惫的摆手,坐在屋檐台阶上,失神的透过院门看着院子门口拿着木棍对打的孩子们。 儿子那样的想法不是个例。 下一代远比他们还要疯狂。 这点,在比他稍小一些的人身上也能体现出来。 他们更加激进,更加渴望钱财。 “你这是怎么了?回来后就怪怪的?”齐老大的媳妇齐柳氏过来坐在了他身边。 齐老大扭头看着媳妇,忽然问道:“你说,咱们村以后会不会彻底变成土匪村。” 齐柳氏不满的瞪他,“别人喊咱们土匪村也就罢了,你这个村长怎么也喊上了?” 齐老大叹了口气,“可还有人喊咱们村原来的名字吗?土家村……十年二十年后,或许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咱们村以前的名字了吧。” 齐柳氏皱眉,“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有人和我说了一句话。” 齐老大语气幽幽。 “她问我‘下一代呢?他们会不会比你们更加疯狂?’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比我们更加疯狂。 儿子刚才埋怨我不在的时候,村里人为什么没接下那个七十两酬金的单子……他不在意这个单子有没有危险,不在意要对付的是谁,只看到了七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