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小二眉开眼笑的拿着走了,那里还有什么心思管他古不古怪,只是离去时,听客人像是吹着什么哨声一样,有点尖利,像一只哑了公鸡。小二后背起皮,抖了一抖,脚步又快了些。……暮色降临,国子监典簿今日值守,他正一间一间的封着院门,却见律学楼还点着灯,他心下诧异,今夜监生们不是与文大人出去了么?“何人在此?”那灯火晃了下竟灭了。典簿举着烛台走进,只听一声软糯,“惊扰典簿大人了,是小人阿查子在此。”阿查子人长得水灵,又伶俐聪颖,一下子便俘获了国子监一众老学究的喜爱,恨不能倾囊相授。典簿一听是他,喜上眉梢,将几个烛台都点了起来,室内一片亮堂,“既然来了,何不把烛台都点了,黑灯瞎火的,我还当是进贼了。”阿查子窘迫道:“阿查子一介书童,能进国子监学习,已是万福了。”那典簿叹了口气,“你呀,文大人连各学室钥匙都给了你,对你看重之心,我见是任何监生也比不上的。你怎还如此小心翼翼,尽管学便是了。”“承蒙大人厚爱,但小人也要识情知趣,莫让他人闲话。”“不骄不躁,品行淳厚。怪不得众大人都和我说,你是个可造之才。”典簿笑了起来,走进看了下他案上的书,“你在看律学?”阿查子点头,“一些浅薄之论,让大人见笑了。”典簿值守无事,又碰上了他,便想指点几番,他拿起阿查子的批注看了看,“……唔,你这字有些眼熟,让我想起了大考一位学子。”阿查子一怔,难道还有大人记得他的卷子?“惩之于小,所以诫其大。惩之于初,所以诫其终。”典簿大人感慨,“那学子以《大学》此言为题,直击立法者初心,振聋发聩,实乃记忆犹新啊……”竟真是他……阿查子一喜,他正不知自己为何落榜,此次倒是可以试探问问,说不定于学业又能更近一层,“大人如此赏识,为何没有点他入榜,可是有何处不足?”典簿挠头,“入榜了啊……”阿查子愣住,窗外忽有大风过,吹得烛火明灭摇曳……“唔……我记得当时还争论着应点第一还是第二来着,我投了第一,但多数喜欢另一位的革新之作,颇为遗憾……”典簿摸了摸自己下巴,撇起了嘴。“咦,你怎么哭了?”“没……风大吹了眼吧。”阿查子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句话的,躲闪着去关窗户,不慎撞到了一支烛台,他连忙去扶,又被烛泪烫红了一片。“哎,你平日心细如发,怎今日毛手毛脚的,且等等,我去给你拿个药膏来。”“多谢大人……”阿查子颤声道。典簿走后,阿查子收拾着律学楼,小手攥成了拳,不可能的,大人待我如此好,不可能是那等卖官鬻爵之辈,许是同题呢,引用《大学》不是很正常的嘛……阿查子提笔舔墨,依照记忆,写下了他当时考卷的第一段。然后吹了灯,合上律学楼的门,静静等着典簿回来。一晃多时,典簿举着灯笼匆匆而来,“你怎么出来了?”“夜深了,文大人差不多回来了,小人也该回府了。”阿查子抓着手里宣纸,踌躇不已。典簿将药膏递给他,“那你回去记得好好涂,一日三次,文人的手,那是千金不换的。”阿查子点头,向他行礼告辞,方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跑了回头。“典簿大人……”“嗯?你落了东西?”“没……”阿查子从袖中拿出宣纸,举起灯笼,“请大人看看,方才所言之卷,是不是此文?”典簿年纪大了,看不太清,眯着眼贴近,阿查子手背落下一滴汗。“对对对!正是此文,今日重看仍是不落窠臼,令人耳目一新啊!”典簿回味的说:“看来你和江监生关系不错啊,多和他学习有益曽进……”江监生,江若晖,他原本便奇怪为何国子监门生似乎除了应长望,没有什么他觉得才学出众的人。但想想应长望这般才华也才排三十七名,他落榜也不出奇……而今、而今……“阿查子,阿查子?想什么呢?快些回去吧,莫让文大人久等了。”“啊……嗯……好的,大人慢行……”……沈是今夜也在长萧舒胸臆,许是太过烦闷,起身开窗透气。他方一推开镂空海棠窗,却见一人坐在不远处的月色下,与他对望。那人神情淡漠,唇薄如纸,一双眸子黑不见底。见他看过来,一个眼光都不屑于留下,便起身掸了下衣摆,微仰着下颌,矜傲的离去了。沈是痴在窗前,喃喃念出一句,“任是无情也动人……”秋夜庭院里,竹叶萧瑟,疏影横斜,唯有桂花幽幽的渡来清香,这香萦绕着不散,像是一场旖旎幻境。“老爷,半个时辰了,你还要在窗前站多久……”盛意突然吊挂在窗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