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三个月,工地那边开始有了零星小雨。 “仙犸馆”这边的雨势已经逐渐转变为九阶中品中雨 由于上游来水,“仙犸河”涨水很多。 河面也宽了很多。 “过几个月,就会有暴雨。” “到时候大雨倾盆,工事肯定受到影响。” 武养蚕说。 于是,六人不得不趁着这几个月的天气持续转阴和下雨较少加快工作进度。 由于有了紧迫感,再加上气温的良好、工作的熟悉和身体的适应,工作效率进一步提升。 遗憾的是,工地上已持续下起了小雨。 第五个月的一个傍晚,七头仙犸、四十九位“真苦”朝“犸腔居”返回。 一路过来,大雨倾盆。 雨势越来越大。 道路变得越加泥泞。 一些低洼的地带已变成小溪。 仙犸身体很是沉重,不时地在沿途趔趄。 幸好,工段只剩下最后的一小部分。 —— 翌日,早餐后,“仙犸馆”大雨倾盆。 电闪雷鸣中,百多号真苦往工地缓慢前行。 由于暴雨大风侵袭,路上树木东倒西歪。 真苦的座位下面,十几头仙犸在泥泞的地上行走,显得有些不安。 但在武养蚕等人的控制下,仙犸们还是勉力前行。 而仙犸们越是往工段走,雨势不仅没有变小,反而增大了。 天上乌云密布,看样子后面的雨势会越来越大。 “真希望这段工地不要与‘犸腔居’一样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秦塞道。 其他人无言地附和。 路上花费了比以往多一倍的时间。 快要临近工地时,小雨已变成中雨。 看样子大雨或暴雨就要来临了。 —— 来到工地上,秦塞看到,由于持续的小雨、人和仙犸的践踏,地面上已是一片黄泥浆的海洋。 出乎意料的是,工地上来了一头九阶中品仙鹤。 其身姿修长,羽毛洁白,神态高傲,很是不凡。 仙鹤边附近站立着“仙犸园”主管管里源和舒乐乐,以及其他五位秦塞等素不相识的真仙中阶阵法师。 —— “管园主!舒副园主!” 武养蚕等人向前,给二人行礼。 “管园主,你说两句吧。” 舒乐乐向年纪更长的管里源示意。 “我查看天象,这几日会转入雨季。” 管里源园主脸色严肃地说道,“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可能刹那间到来,从而大大延缓我们修建好‘仙犸园’的计划。 “为此,我决定要在三十天内将围墙修建完毕。 “为了完成任务,我们不能分开干,要一起干。 “要将最后一个、也就是第二千九百七十个工区的活儿一至四段先修缮好,然后再到五到六工段,以让阵法师能在我们砌墙后立刻布置阵法。 “各位同修和真苦,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们一起干! “另外,大家一起上阵。 “今天工钱翻倍!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没人提问,没人反对。 反正有钱加就是好事。 “没有问题,那就开工!” 管里源一番话万下来,大家热血沸腾。 “开工!” “开工!” “开工!”…… 在场的百人异口同声,气势雄浑。 雨势都稍稍歇息。 —— 最后的一工段是危楼和任纪香所负责的区域。 他俩经验最丰富,工作进度最快,目前只剩下靠近旧围墙处的二千多万块条石。 要优先解决的问题是让新旧围墙处的接口严丝合缝。 幸好模板已事先准备好,使用有防水功能的朱红墨盒,可以划好线。 划线由舒乐乐负责。 毕竟他一人在使用不趁手的工具时,效率不见得会高多少。 莺起兔落,舒乐乐显示出真仙中阶末段修士的高深修为和快速移动能力。 秦塞瞥了一眼,发现对方的修为确实要超过自己好些。 与罗筐专心打孔,秦塞二人的凿孔数量已由最初的六万个降低到四万个。 毕竟工多艺熟。 现在自己闭眼都能做好活儿。 凿孔并不难,特别是因为有雨。 九阶下品仙錾发热、九阶下品粉灰喷溅要少多了。 难的是要将石芯锤击出来。 因为凿孔少、阻力大,秦塞要花费十锤才能将之击出,很是耗费力气。 —— 一工段剩下的任务不多。 毕竟已经来到了三万年工期的最后时段。 “大家坚持三十天,就能将这片工段弄完。” 在共同的默想中,百多名修士和七头仙犸一起上阵,搬运和堆砌这头围墙。 等其他修士开始搬运和堆砌,秦塞等人已开始进入第三、四工段。 此时,舒乐乐已划好线。 他们要开七十个孔,因此开孔数量多。 而锤击石芯的难度小。 不过,这处工段由古子蹙和铁木强一组负责,还剩下六千多万个。 而且,大家仙力损耗比较大,秦塞剩下七成多。 和他一起作伙计的罗筐恐怕五成不到,动作都有些迟缓了。 危楼和任纪香要好一些。 古子蹙和铁木强则问题大一些。 特别是铁木强,他声音变粗,此时变得有些细。 面对这种情形,工作进度难免受到影响。 但也没人过来帮忙。 舒乐乐作为真仙中阶修士,现在正在帮忙搬运和堆砌围墙,正忙得不可开交。 管里源也没过来帮忙。 因为他正忙于和五位阵法师一起布置阵法。 布置阵法的活计一点儿也不轻松。 因为原阵法随着旧围墙崩坏而全部损坏,现在等于是将围墙全部重新布置。 —— 在忙碌中,雨势变得更大。 但大家都很专注地干活,没人有心思去擦汗或雨水。 一整天过去,雨势并没有减少。 秦塞工作进度仍保持稳定。 凭借离水仙宗提供的强效恢复丹药,仙力已只下降到了五成多。 至于和他一起作伙计的罗筐,已气喘吁吁。 后者仙力剩下不到三成,动作明显迟缓,甚至开始透支仙力。 “这也没办法,谁叫旧围墙接口处难度大呢!” 当然,这也与使用了“蓝田暖玉”有关。 危楼和任纪香那一组情形较好,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古子蹙和铁木强那一组,则与秦塞一样存在突出的仙力透支问题。 不得已之万下,秦塞停了万下来,让罗筐休息。 因为后面还有更难的六工段旧围墙接口的收尾工作。 自己一个人或许扛不过来。 服用仙豆,恢复仙力后,大家继续开工。 而不久之后,一道声音传来。 “开饭了!” 这是第十五天后的第一顿午餐。 简易工棚里,黎弄姿面向工地大喊。 雨势虽然大,但其真仙级别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地进入每人的耳中。 —— 听到这声音,秦塞等六名开孔的真仙低阶修士率先进入。 他们不像别的真苦,不必负责照顾劳累的仙犸。 工棚里,此时管里源和舒乐乐正席地而坐,没一点儿架子。 在他们身边,还有五位阵法师。 他们神情相对轻松,或许布阵工作顺利。 秦塞进入时,感到管里源的神识在自己等人身边一扫而过。 “你们将这些仙豆拿过去,开工后如果仙力不足,用于恢复仙力。” 管里源掏出六粒仙豆递给危楼。 危楼将之再一一分发给各位。 有了这东西,及时完成后面十五天的活计又有了些把握。 —— 工棚内,半个时辰后,众人吃饭和休息完毕。 每位还补充了一粒九阶下品“真球仙食”所做的辟谷丹。 “后面半个月可能会出现暴雨和雷电交加的情况。 “但无论如何,大家要鼓足干劲,如期如质完成任务。 “我和舒副园主也将与各位同甘共苦,不完成任务誓不罢休。 “任务完成后,大家再到‘仙犸馆’一醉方休! “开工!” 工棚门口,管里源沉声说道。 “开工!” “开工!” “开工!” 在众人的“开工”号子声中,管里源率先转身进入暴雨中。 其身影很快消失。 五位阵法师马上跟进。 然后陆陆续续地轮到危楼等人。 当秦塞进入雨中的时候,就像小时候在村里遇到瓢泼大雨一样。 —— 来到六号工地时,秦塞看到舒乐乐已用圆盘划了一部分线。 他出来比秦塞晚,但动作却要快。 这就是真仙中阶四层后半段修士的优势。 秦塞的六号工段剩下最后五千多万个。 六人分成三组一起干。 看似任务量不大,但作为连接旧围墙接口的部分,同样是四万个孔。 要数万锤才能敲击开石芯。 任务量比上午刚开始时的危楼和任纪香组难度更高一倍。 上午自己仙力万下降到了不足七成,伙伴罗筐只有不到三成。 如果将罗筐的仙力耗尽,那么任务可以完成一半,自己还剩下仙力五成左右。 剩下的最后一半任务,完全可以交由自己独立完成。 虽然秦塞不是那么高尚的人,但他要通过耗尽仙力以增进仙力掌控的能力。 —— 提起、插入、抽出九阶下品仙錾…… 四十万次后,由罗筐挥舞九阶下品仙锤敲出石芯。 一万下、二万下……十五万下。 石芯敲出,然后万下一个条石。 “秦同修,我不行了!” 弄到第七百万个后,气喘吁吁的罗筐大喊一声道。 “你把仙豆拿出来恢复一万下。” 秦塞建议道。 一盏茶后,罗筐明显恢复过来不少。 秦塞将九阶下品仙锤拿到手,然后进入下一个条石。 后面自己负责敲出所有的石芯。 然而,再经过六百个万后,罗筐彻底不行了。 如果再坚持,他或许会伤到根基。 还剩下七百万个,仙力还剩下三成多。 秦塞坐万下休息,服万下仙豆,将仙力恢复到了五成。 —— 雨势如注,雨声、雷声、敲击声、仙犸的嘶吼声等相互交织。 顾不上这些,秦塞独自带着工具走向了最后一根条石。 一百万个、二百万个、三百万个…… 仙力还剩下三成多一点儿。 继续开孔和锤击,四百万个,五百万个…… 仙力还剩下一成不到了。 “奇怪,这根条石怎么打不穿?” 遇到了异常情况,因为九阶下品仙錾只能插入一半。 这在完成的成千条石中还是第一次遇到。 “怎么回事?” “难道有宝?” 秦塞疑惑道。 在疑惑中,他再次用力,但还是无法插入进去。 “要小心点,别把工具弄断了。” 秦塞心道。 但还是完成任务第一。 况且,只是石头坚硬点儿,耐心点。 秦塞凝神静气,运转仙力,将之注入九阶下品仙錾,再用力轻柔插入。 九阶下品仙錾传来热量。 同时周边大雨倾盆,又传来丝丝凉意。 一万下。 一万下。 又一万下。 —— 周边的天空好黑,雨势好大,雷电好耀眼。 “不对。” 好像没有听到周边的雷雨声,周围好安静。 也不对,好像周围有点冷。 “冷?” 秦塞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就如同尿颤一样。 “怎么回事?” “修士不是不会怎么感觉到周边的寒冷吗?” 周围的一切好像变得模模糊糊,奇哉怪也。 难道自己在做白日梦? “不对,手上不是不拿着九阶下品仙錾吗?” 也对,九阶下品仙錾把孔给轻易击穿了。 一万下。 两万下。 三万下。 秦塞很轻松地就把这根坚硬的条石给穿孔并且击穿石芯。 然后,他抽出了九阶下品仙錾。 “呼啦!” 一股极其强大的“蓝田暖玉”粉末,有如烟雾一般,直冲自己而来。 它们冲入了秦塞的肺部。 它们渗透进了绝大部分的肺泡。 “咳!” “咳!” “咳!” 秦塞感觉呼吸困难。 他咳出了好些又腥又臭的浓痰。 当最后一个条石被弄完时,秦塞感觉自己真仙第四层修为已经圆满。 但与此同时,自己竟然染上了恐怕真仙九层都无法克服的“真仙尘肺病”。 —— “真是赔大了。” 返回“仙犸馆”后,秦塞感叹道。 “仙犸馆”内,仙菜、仙肉、仙蔬和仙汤等早已准备好,热气腾腾的。 它们和三万年前刚来时一样丰盛。 它们与这三万年的每一天一样丰盛。 管里源和舒乐乐带头,大家先喝汤,然后喝酒、吃东西。 大家的仙力得到了补充。 大家的活力得到了激发。 铁木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胡琴,将之拨弄了几万下,发出铮铮铮铮的悦耳的声音。 他一边走,一边跳,一边唱。 【四面的贵宾,】 【八方的高朋!】 【我们不常聚,】 【难有相见时!】 【主人有传统,】 【待客先用酒!】 【主人多美酒,】 【美酒敬宾朋!】 【请喝杯酒呀,】 【知朵哦!】 【请喝杯酒哟,】 【知朵哦!】 管里源、舒乐乐俩园主和唱起来。 古子蹙和罗筐和唱起来。 危楼和任纪香俩道侣和唱起来。 他们跟随在铁木强后面,还在大厅中央转起了圈圈舞。 浓烈的气氛让人迷醉。 大家又都多喝了几杯酒。 —— “秦同修,你怎么不过来?” 任纪香邀请道。 “我、我、我有些难受。” 秦塞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自己吃喝没问题,拉撒也没问题。 但那呼吸有问题,让自己很是有些不适。 真仙修士本来已经可以用皮肤等呼吸。 但那“蓝田暖玉”粉末,有如烟雾一般,直冲自己而来。 它们不仅侵染了自己的肺泡,而且还侵染了自己的各个真仙微胞。 “你不会是装的吧?” 危楼笑道。 他过来扯秦塞。 “吧嗒!” 秦塞呼吸不畅,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 铁木强停止一弹奏,过来问道。 “秦同修,你还好么?” 古子蹙和罗筐关心地问道。 “这不是废话么?” 秦塞心里哂道。 当然,这样的废话,显示出这些同伴若有若无的关心。 “看样子是‘真仙尘肺病’!” 古子蹙和罗筐异口同声地说道。 “确实是如此!” 舒乐乐副园主点了点头。 “秦真苦,这究竟是怎么样染上的?” 管里源园主问道。 他有所猜测,但不能说出口。 “我、我、我想知道,为什么今晚武养蚕和黎弄姿没来?” 秦塞气喘吁吁地说道。 他答非所问。 —— “是啊,这是怪事!” 管里源园主疑惑道,同时摸了摸自己的储物手环。 他有所猜测,但同样不能说出口。 “我们工钱已经与武养蚕结清,怎么他们不过来?” 舒乐乐副园主转头看向“仙犸馆”门口。 门口处,空无一人。 而门外,正暴雨倾盆。 “管园主、舒副园主,莫非武工头已经卷款携逃?” 任纪香质疑道,眼神有些咄咄逼人。 “管园主、舒副园主,你们知道武工头已经卷款携逃,还过来忽悠我们?!” 铁木强怒道。 “我、我、我没有!” 舒乐乐副园主道。 他再度转头看向“仙犸馆”门口。 门口处,空无一人。 而门外,正暴雨倾盆。 “你王八羔子,竟然想路路?!” 有脾气暴躁的真苦,试图攻击舒乐乐副园主。 “你们敢造反不成?!” 管里源园主很是生气,使出了真仙中阶大圆满的威压! “要我们干活,还不给工钱,哪有这样的天理!” 不服气的人开始与管里源园主对着干。 —— 然后,管里源拿出了真仙中阶大圆满的道术。 “‘威道’!” 这是能帮助他以一敌十甚至二十的大道之术。 “你妈的‘屁道’!” “仙犸馆”内,任纪香公然反击。 其他近百愤怒的真仙纷纷跟上。 管里源一拳难逢三十名对手。 而在“仙犸馆”内,却是有七八十倍真苦。 他们打得头破血流。 他们打得人仰马翻。 他们还将“仙犸馆”给砸了。 然后,内务门门主内马尔适时赶来。 他使出了威压全场的真仙九阶大圆满修为。 他将那些动手的小子,绳之以法,以维持宗门秩序。 当然,为了宗门的秩序和脸面,在内马尔的努力下,宗门帮助垫付了十分之一的工钱。 剩下的九成工钱,待追缉到武养蚕和黎弄姿后,再一并清缴。 —— 当然,拿回九成的工钱,是很难实现的事情。 对此,秦塞比较肯定。 这就如同自己在“德左道场”,对大师兄居之首的承诺不抱期望一样。 “秦、秦、秦兄弟,是我害了你!” 危楼哽咽道。 “危、危、危兄弟,我要感谢你照顾我,这可是六万多年!” 秦塞勉力回答道。 “嫂子快要回来了吧?” 当日那事毕后,自己被危楼带回了“黍道峰”。 因为危楼要在“仙犸馆”内护着自己。 而任纪香脾气火爆,大打出手,将舒乐乐打成了重伤。 结果,被真仙大圆满修士、内务门门主内马尔镇压,然后被“真火星仙庭”判处了六万年的有期徒刑。 在这六万多年内,危楼去看过六次。 任纪香情形还好。 而除了探望外,危楼都在细心照顾着自己。 当然,哪怕有着他的细心照顾,那“蓝田暖玉”仍然毒性非凡。 自己江河日下,无法再汲取更多的仙气。 而仙气不够,那自己就无法拥有足够的仙力和反重力,从而对抗庞大身躯所带来的重力压迫。 —— “我已经快要完蛋了。” 修炼着“便道”的秦塞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 “秦、秦、秦兄弟,你有什么遗言吗?” 守护在秦塞身边,危楼还是感觉很难过。 仙人、真仙,凡人眼里多么伟大的名字! 可是,当“真仙”变成了“真苦”,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 所谓“真苦”,其实就是真仙界的长工。 而自己的“黍道峰”,徒弟们虽然还好,但如果要修炼到真仙,如果没有自己这样的师尊的庇佑,他们的处境,或许不比“真苦”强多少,就如同那些普普通通、辛辛苦苦的乡下老农一样。 “我、我、我对修仙不后悔,”秦塞道,“我只是遗憾,为了修仙而打了一辈子的光棍,边个道侣也没有。 “此外,离开‘德左道场’快十万年了。 “我还挂念着我的师尊、师母和大师兄他们。” —— 看着交待完遗言并且已经逝去的秦塞,危楼脸上古井无波。 照顾了对方六万多年,也算是了结当年自己邀请对方去“离水仙宗”的一大遗憾。 否则,自己不要想在“敬道”之途上有所寸进。 正是因为这样的念想,自己背着沉重的、难以行走的秦塞,走了上万年的路,最后勉力返回了四亿八千年前由“孟蚕”和“仲鱼”俩大能修士开天辟地、移山倒海所开创的、极其高耸、连仙鹤都不喜欢的“黍道峰”。 看着那高大巍峨、地势陡峭、很难穿越且较为贫瘠的“黍道峰”,危楼感叹了一声。 攀爬的路途很是艰险。 沿途不时有落石掉下。 如果自己不小心,肯定也会脱皮。 而附近不时有浓密的九阶荆棘,容易刮破皮肤。 甚至还有一些九阶蚂蝗,可能钻入真仙的体内吸血。 小心攀援在“怀特鸟道”上,躲避着这种种危险,再背着沉重的秦塞,危楼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又一身大汗。 沿途过来,以及休息中,危楼还看到真仙级别的、被摔死在深涧之中的灵猿尸体。 然后,看到了其上写着“黍道峰危家”五字儿的九阶山石儿。 耳中,危楼还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应当是有徒子徒孙们在打铁炼器乃至编制九阶下品藤具。 封山五万年后,徒子徒孙们成长还好,从来没人下山。 —— 当然,也不会有人上山来。 毕竟,这儿大乘修士上不来,而真仙修士不愿意来。 来到宗门后,徒子徒孙们很高兴自己的归来,同时诧异于师母的未能同时回归。 但这些事儿就是如此。 生活中就是那样起起伏伏、波波折折。 当年自己为了晋升务虚修士,到了“孤悬岛”,遇到了杜布祖师,幸而从此道途顺畅。 自己来到“合阿星”,晋升成了合道修士。 后来,自己又晋升成了大乘修士,乃至到“骑真七”某个小仙门晋升成了真仙修士。 再后来,自己替人进行真星星球之间的送货,结果被人劫掠,甚至还被卖为猪仔,然后遇到了同样出身于“天幅五星”的任纪香同修。 经过过一番波波折折后,俩人来到了“真火星”,成为了道侣,并且在“黍道县”租赁了“黍道峰”这个九阶下品灵峰。 —— 算来自己已经七十万岁,其中人生的大半多岁月是在这“真火星”,并且是在这“黍道县”和“黍道峰”。 自己的道侣任纪缕经历沧桑后,变得性格沉稳,但同时亦保持了火辣的个性。 但俩人一直是相互敬重,相互扶持。 遇到“离水仙宗”的事儿,危楼不愿意,却也必须接受。 秦塞的事儿,让人愤怒,却同样让人无奈。 而要解决这些事儿,自己是不行的。 自己的师傅李怀特师尊,也还是不行的。 否则,当年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危楼”的道号,并且提醒自己时刻不要忘记“莫要高声语,勿惊天上人”呢?! —— 当然,这些事儿,其实根本上还是强调拳头或实力。 如果有足够的实力,那么拳头范围之内,都是真理。 就此,危楼以为,自己是不可能掌握“真理拳法”的。 因为自己修炼的是“敬道”。 而所谓“敬”,就是相信对方、尊重对方,并且不要思想别人的不好。 而这个世上,其实有太多不相信对方、不尊重对方和时刻要揣摩、预防别人的坏并且强调先下手为强的事儿了。 所以,危楼认为,自己遇到那些事儿,还是经常吃亏和上当的。 —— 但即使吃亏和上当,自己也不后悔,就如同秦塞不后悔修仙罢了。 因为这是自己选择的“道”,它不是那么好,也不是那么坏。 而不好不坏,或者说,既有好也有坏,这就是生活。 如果真要有什么“真理拳法”,或许是在于像杜布祖师这类命定的修士吧? 凡是和其在一起的修士,都发达了。 凡是与其作对的修士,都陨落了。 自己曾有幸与其有过勾连,因此而算前者。 自己的道侣与其有过勾连,同样也算前者。 现在,秦塞之离去,或许就是因为其师尊无能吧? 否则,他怎么会舍得离开呢? —— 抚摸着秦塞那逐渐变得冰冷的尸体,看着墙上挂着的师尊李怀特和杜布师祖的画像,危楼怔怔出神。 师尊还是那样须髯飘飘,仙气十足。 可是,现在师徒已经阴阳相隔数十万年。 而杜布师祖则是那样的普普通通,就如同乡下的小子、市井的过客,平平无奇,让人看过后都难以记起来他是谁。 可是,只要与杜布师祖打过一次交道,就会知晓杜布师祖心思剔透,心志澄澈,智虑无碍,而且做人做事有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自己曾在合道修士时打听过杜布师祖的消息,结果一无所获。 自己曾在大乘修士时打听过杜布师祖的消息,同样一无所获。 只有在自己成为真仙、流落到了这儿并且与任纪香结为道侣后,才大体上知晓杜布师祖做过什么,并且是如何做的。 当然,他惹上了“尤煞仙宗”这个一般真仙绝对不该惹上的庞然大物。 —— 但据任纪香所说,在自己离开“骑真七”后,尤煞仙宗和迟那仙宗都曾遭受过重创。 许多高阶真仙都陨落了。 甚至连大能修士都无法找到真凶。 就此,任纪香猜测,那应当是杜布师祖的手笔。 除了杜布师祖,在他们心里,似乎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儿。 当然,对于这个猜测,凡是出身于“天幅五星”的“谪仙岛”的修士,都不敢也不愿意指出来。 虽然对于杜布师祖在哪儿,以及杜布师祖可能遭受的麻烦,大家都不知晓。 但大家相信,杜布师祖就在这儿,也在那儿。 他就在外面,也在心里。 至于杜布师祖的修为,大家都猜测,现在他肯定已经是玄仙大圆满。 恐怕他已经成为金仙也不一定。 那可是在诸天万界都能横行的大人物了。 对于这样的大能,危楼除了敬重,就还是敬重。 这就如同自己之对待师尊一样。 于是,在师尊的旁边,也会有杜布师祖的画像。 在师尊享受供奉的时候,杜布师祖也会享受到供奉。 甚至在提及杜布师祖的时候,也会如同提及师尊一样,用“他”或“祂”来进行指代。 —— 怔怔出神中,危楼忽然感觉到,墙上杜布师祖的挂像忽然动了一下。 祂似乎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那是平淡的笑容。 但这笑容若有若无。 但无论如何,危楼感觉到了心里的温暖。 他感叹一声,伸出了手,想去最后一次抚摸秦塞那已经变得的尸体。 现在,自己要将其尸体火化。 如果有机会,将其骨灰送到位于“玄德星”的“德左道场”,并将其骨灰连同遗言同时转交给其师尊、师母和大师兄他们。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危楼发现,自己的伸手竟然摸了一个空。 那秦塞的尸体,在自己的面前开始虚化。 其肉身连同其身上的真仙级的遗物,全部都开始虚化。 它的虚化越来越强。 秦塞的肉身连同其身上的真仙级的遗物,变得越来越淡。 更让危楼出乎意料的是,这些虚化的东西,竟然朝着墙上杜布师祖的挂像而去。 而在挂像上,杜布师祖若有若无的笑容,变得明显起来。 尔后,其形态竟然变得行动起来。 —— 危机看到,挂像里,杜布师祖伸出了左左左……左腿。 祂应当有很多条左腿。 但自己只有真仙四层,而只能看到二十一条左腿。 这二十一条左腿往前稍稍一迈,然后,杜布师祖就从画里走了出来。 “危楼,好久不见!” 杜布师祖脸带笑容,说道。 杜布师祖还是那样的普普通通,就如同乡下的小子、市井的过客,平平无奇,让人看过后都难以记起来他是谁。 但他的笑容,却有如润物无声。 其声音,则有如春风化雨。 “杜、杜、杜、布师祖,真的是您吗?” 危楼觉得似真似幻。 这种“画里神通”,只要是大乘修士,就都掌握了。 而自己在墙上的画像,最多只有真仙二层,亦即四弦,亦即十三只左腿。 而眼前的杜布师祖,却只有二十一条腿! —— “自然是我!” 杜布师祖点了点头,继续道,“我来到你家,难道你连茶水都舍不得一杯吗?” 其脸上露出了揶揄的笑容。 “那、那、那是自然!” 危楼赶紧泡茶,并且是自己舍不得的好茶,“黍道仙尖”。 “唔,这味道还勉强。” 杜布师祖笑道。 “我这儿穷乡僻壤,只有这土特产还拿得出手。” 危楼苦笑道。 “我关注你已经有五十多万年了,自从你给我挂像时起。” 杜布师祖朝着墙上的画像指了指,脸上再度露出揶揄的笑容。 “嘿嘿!” 危楼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样回答。 但危楼知道,自晋升大乘之后,自己就有了这挂像。 念想到过往五十多万年的经历,危楼张大了嘴巴。 “杜、杜、杜布师祖,难道我屡次化险为夷,都是因为您?!” “不然,你老兄会遇到任纪香这位大美人,并且与其结为道侣?” 杜布翻了一下白眼。 “杜、杜、杜师祖,您的恩德,我无以言表!” 明悟的危楼激动万分,就要匍匐下跪。 “算啦!不要这么激动!”杜布道,“想当年,你老兄比我还要大上一千多岁呢!” 杜布开起了玩笑。 —— “见到杜师祖,是我孜孜以求的梦寐。” 不顾杜布的劝祖,危楼硬是激动万分,匍匐下跪。 他给杜布连续磕头。 他磕头磕了九九八十一年。 其脑袋都磕得出血了。 其二十一颗脑袋都红肿得老高。 至于那地板砖,当然也都给他磕烂了。 “好啦!够啦!要爱护财物!” 杜布叫道。 他一挥手,危楼就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他感觉自己身上被莫名的气息拂过。 然后,自己的额头红肿消退。 自己的心情变得舒畅。 自己的心思变得通透。 “杜师祖,您是怎么过来的?您现在是金仙么?对了,杜师祖,您有自己的老婆了没?” 对杜布师祖,思变得通透的危楼变得好奇了不少,亦大胆了不少。 他肚子里有一连串的疑问。 “我没有老婆!” 杜布师祖摇了摇头,脸带苦笑。 “我现在还是玄仙。” “至于我怎么过来的,当然是我想过来,然后就过来了。 “你晋升到玄仙大圆满后,自然就会明白怎么回事。” —— “恭喜杜师祖!” 危楼眉开眼笑地给杜布拱手祝贺。 “算了,你老小子修为很低,赶不上你老婆啊!” 杜布摆了摆手,说道。 “我老婆修为一直比我高,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危楼苦笑道。 “我上次去看她,她已经真仙五层了呢!” 危楼脸上既是苦涩,又是自豪。 这样的修炼速度,在整个“真火星”已经算是很快了。 “这个修为还勉强,”杜布道,“你知道乔布斯、齐水仓、公孙梁木、汤岛枫、成添堵、千百尺、上官下坡他们么?” “我知道,但不认识。” 危楼道。 他是“天幅五星”的修士,却不是“谪仙岛”出身。 “他们都已经是真仙大圆满,或者接近真仙大圆满啦!” 杜布道。 “当然,现在你家婆娘修为也不慢,已经来到了真仙七层圆满了!” “啊?怎么有这么回事?” 危楼问道。 —— “你看一看就知晓了。” 杜布道。 与此同时,其手一挥,危楼就看到自己的婆娘正在数万亿里外的“离水仙宗”一处名叫“离水仙石矿”的真仙石矿场内打石头。 那些长宽高虚等皆达数万米的石头,被其一錾子、一錾子地削下。 然后,再被她一对手、一对手地搬走。 她一次就搬起了四块四弦巨石! 这是真仙七层以上的修为! 这一切,比在一万多年前有天壤之别! “怎么样,想和你老婆见面么?” 这时候,杜布笑道。 “隔了这么远,竟然能直接见面?” 危楼不敢相信。 “算了,我将你老婆弄来就是了。” 杜布道。 与此同时,其手一挥,危楼就看到,自己那正搬石头的老婆,被杜布师祖抓到了手里。 然后,他就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阿楼?!” 看到来到院子里的危楼,任纪香惊异地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