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可他们明明从未见过对方。 猜对方是无心之言,余幼笙并不多纠结,反而因为周围人的各样目光,浑身不自在。 她从没和身居高位者打过交道,紧绷后背走上前,镇定解释:“另一位学生家长还在路上,抱歉让您久等。” 季晏礼视线落在她尴尬表情,反客为主地拿起桌上水壶,倒了杯温热水推到余幼笙面前,温声宽慰: “没关系,是我来的早。” 男人声线清润缓柔,骨节分明的手冷白如玉,抽离杯壁后,就只剩杯口氤氲出浅淡的雾气。 袅袅白雾中,余幼笙对上季晏礼黝黑深沉的眼,藏匿在镜片下时,怎样看都是温文柔和。 却总莫名让人觉得暗潮汹涌,仿佛雾里探花。 看主任战战兢兢,她还以为季晏礼如何目中无人,目前看来,至少待她算是温和。 余幼笙心中稍作放松。 很快,齐楠带着两名学生下来,受伤的学生张亮家长也很快到场。 夫妻俩昂首挺胸杀进会谈室,名表名包尽显身份地位。 余幼笙见两人就头皮发麻,随后就见张亮父亲手直指她面门,张嘴欲骂。 男人余光扫过她身后,看清来人后瞬间噤声,身后的女人则满脸震惊,瞪大双眼。 一改气焰嚣张,男人诚惶诚恐地向季晏礼递上名片:“没想到能碰见季总,我是华太科技的亚太区总经理张力——” 季晏礼没有搭话,更没有伸手去接,只骨节分明的食指一下下轻点在腿面,半垂着眼若有所思,薄唇扯出淡弧。 喜怒难辨,让人甚至摸不透他是否在听。 无言的压迫感在寂如死灰的会谈室铺开。 余幼笙余光见两位学生还站在角落,面孔稚嫩眼底清澈,实在不忍孩子被卷入成年人的名利场中。 心里打怵夫妻俩,她也咬牙上前打圆场:“学生之间没有矛盾,张亮的伤也让医务室老师处理过,如果几位能握手言和,对孩子也有榜样作用。” “这么草率肯定不行,”偏偏张亮父亲这时又要横插一脚,“季总您看这样,哪天我们登门道歉——” “可以。” 余幼笙正无奈某人横生枝节,闻声一愣。 她抬眸朝沉默许久的男人望去,正巧撞上季晏礼视线。 四目相对,季晏礼朝她微微颔首,唇边笑意淡淡,看的余幼笙有一瞬晃神,润透低音就字字清晰入耳: “就按照余老师说的办。” - 一场声势浩大的闹剧,最后因为余幼笙一句话就潦草收场。 连她本人都始料未及。 她不想再和夫妻俩过多纠缠,加上相亲对象下班后打过三次电话,怎么也该回复。 和学生家长告别,余幼笙离开会谈室,快步拐进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回拨未接电话。 嘟声响起,很快有男人接起电话。 相亲对象周未是个急性子,洪亮嗓门清晰回荡在通道内: “介绍人说你想下周见面,但我后天要出差,改成明晚六点半行吗,行我就订餐厅。” 余幼笙自知推不掉:“好。” “那就港星楼,港式餐厅,”对面没问她意见就做下决定,挂电话前倒是没忘记确认, “我们还没领证,吃饭得aa,你没有异议吧。” 话都被男人说完,余幼笙嘲讽扯唇:“没有——” 后半句戛然而止,她垂眸看着地面两道身影重叠,意识到楼梯间外有人。 被撞见的尴尬席卷而来,余幼笙正要挂断电话,转身时,却发现那人早她一步退出去。 瓷砖地面只孤零零倒映她一人身影。 相亲对象还在喋喋不休,余幼笙无心应付就草草挂断,特意在楼梯间逗留一会,想等外面人离开再出去。 却没想到,出去几步就撞见季晏礼在走廊。 楼梯间外是大片落地窗,季晏礼靠墙站着,大片夕阳倾落在他肩头和发顶,光点如碎金,勾勒出男人挺拔落拓的身形。 连细长倒影都沾染上橙红,流淌至余幼笙脚边,像是下一秒就会攀上她脚踝,拉着她往季晏礼的方向去。 他怎么会来这里?是在特意等她? 说不定只是凑巧遇见;余幼笙心中自我安慰,见绕不开就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佯装意外: “季泽爸爸?” 四字称呼在走廊响起,她敏锐捕捉到男人轻抬眉尾,随后站直转身面向她,唇边噙着浅淡笑意。 季晏礼目光落下,视线直白却不冒犯,不是判别的审视或好奇打量,而更像不带任何目的性,只单纯想看看她这个人而已。 余幼笙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季泽的事,麻烦余老师了,”相比她走廊被撞见都尴尬,季晏礼的若无其事就更显泰然,自然询问道: “不冒昧的话,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话毕他从口袋拿出一只黑色手机递来,手指根根冷白修长,尺骨突出。 男人的云淡风轻感染余幼笙,她不再紧张地接过手机,也忽略了两人指尖相碰时、对方转瞬即逝的动作滞停。 “不麻烦,是我分内之事,”她低头输入号码,“孩子在学校很乖,如果有任何问题,季泽爸爸可以——” “余老师。” 后半句被温淡男声打断,余幼笙交还手机的手悬空,下意识抬眸就撞进季晏礼深邃双眼,发现男人也在低头看她。 目光之专注,让余幼笙甚至有一瞬错觉,她再细微的表情都会被对方收尽眼底。 “季泽是我弟弟,”季晏礼语气微顿,忽地勾唇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余老师觉得不像。” “但我目前,的确是未婚单身。” 说完男人才想起拿回手机,快碰到屏幕时,手上动作又顿了顿,最终只捏住边框一角,收回衣袋。 大脑有一瞬空白,余幼笙立刻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季先生。” “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被认作为人父,”余光见季晏礼嘴角淡弧加深,清润低音更带几分意味深长,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新奇。” 余幼笙耳尖爬上薄红,喊错人的羞愤之余,又惊讶于季晏礼私下相处时,掩藏在斯文有礼下、那点游刃有余的雅痞。 避开对方注视,她只能胡编借口离开:“我还要赶学校班车,季先生还有其他事吗?” “耽误余老师这么长时间,班车可能已经开走,”季晏礼的体贴入微一贯让人招架不住,绅士地提出邀请, “我是开车过来,要送余老师一程吗?” “不用不用,还来得及,”编造的班车当然不会开走,余幼笙哪敢再劳烦他,“那季先生,回见。“ “好,回见。” 目送纤细背影消失视野,季晏礼眼底柔和淡退,回想余幼笙挥手说再见的模样。 无数次见过她背影,这还是余幼笙第一次回头和他告别。 夕阳映落在她肤如凝脂,粉唇边的浅浅酒窝惹眼,琥珀般的水眸莹润明亮。 季晏礼低头看向左手手背,指尖相触的位置,仿佛还留有她的余温。 季先生。 她刚才是这样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