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庭看了一眼睡在顾凌霄怀里的迟宁,怒极反笑:“迟宁知道你背地里的样子,该会有多讨厌你?” “你不也挺能装,面上清高风雅。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贪得无厌,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沈秋庭重复着这四个字。 虽然他和顾凌霄的多年好友做得虚情假意,但顾凌霄还是挺了解他,刚才的话说的一点没错。 从沈秋庭打上迟宁主意的那一刻,他就是站在众多强敌的对立面上,做一场泼天豪赌。 “让让。” 顾凌霄的耐心消磨殆尽,径自从面前人的身边走了过去,重重撞上沈秋庭的肩膀。 沈秋庭站在远处,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才缓缓转过身来。 周围的一切重归静谧。 沈秋庭轻笑一声,真是奇怪,他一向最会隐忍,怎么一涉及到迟宁,就轻而易举乱了分寸。 第二日,迟宁天不亮便醒了。 而后记忆如沸水中的气泡般涌上来。 他黏着顾凌霄索吻,咽下顾凌霄的血,傻乎乎听完了顾凌霄所有表白的话。 这种冲击比他弄丢了所有的夜明珠还大。 怎么能这样?那是可他养大的崽崽。 迟宁洗了脸站在铜镜前,冰凉的水珠一点一点从脸侧滑落。 他忽然从镜中注意到颈上有一抹红色,在衣领的位置半遮半掩。 手指勾下衣领,迟宁看清那痕迹究竟是什么,耳根都在发烫。 他在感情方面的经验少的可怜,像是盲人摸象。时而觉得喜欢这东西是个洪水猛兽,望之生畏,时而又觉得遥不可及,不可能落在自己头上。 小时候生活在森林里,花精草精喜欢迟宁,是因为迟宁羽毛漂亮。 迟宁听戚余歌谈过喜欢,戚余歌说他喜欢的那人对他有救命之恩,从此他心里眼里就再没装过别人。 顾凌霄口中所说的喜欢是为什么? 迟宁想不通,觉得小徒弟是树苗长大没成材,船到桥头没走直。 走弯路了。 “砰砰砰”,门口传来一阵不大的敲门声。 “师尊,该出发了。”顾凌霄的声音响起。 迟宁甩掉多余的思绪,决定先解决眼下的事:“我知道了,你,你可别进来。” 时间太早,张家所在的巷子静谧冷清,孙家迎亲的队伍还没有来。 迟宁进张家乔装打扮,让顾凌霄和沈秋庭留在外面,找机会混入迎亲队伍里。 大约到了巳时,喜婆才在外面扯着嗓子叫:“接新娘上花轿嘞。” 迟宁盖着盖头,听到有人进屋,从盖头下面看到那人红色的裙摆。 女人伸出手来扶他,迟宁站起身来。 喜婆语气惊讶:“这新娘子身量颇高。”她转头对张老汉说,“你的个头能生出这样的闺女?” 张老汉宿醉后头晕眼花,又一心想着把姑娘送出去独吞聘礼,敷衍道:“不是我姑娘还能是谁,时候不早了,快走罢!” 进轿时,抬轿的人伸手扶了迟宁一下,迟宁略微顿了顿步子,就感觉掌心里被塞入了个硬硬的物什。 轿夫沉声说:“姑娘,小心些。” 这声音迟宁再熟悉不过,迟宁应了一声,又轻轻把顾凌霄的手推开。 坐进轿中,迟宁摊开手心。 瞧见一只木头雕成的小雀,羽毛被涂成象牙白色,一对眼珠是碧色。 这小玩意不知道是顾凌霄从哪个小摊上买来的,做工粗糙,小雀的两只眼睛不一般大不说,没打磨光滑的木料握在手里还有毛扎扎的触感。 迟宁心里说了声“好丑”,还是把小雀收进了袖袋里。 花轿颠簸,迟宁在其中摇摇晃晃地坐等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在轿前领路的喜婆扬声道:“孙家的媳妇到了,快开门。” 没有人回应她,但响起沉重的吱呀声,轿子又继续往前。 迟宁猜测这是经过关卡,进了重明镇。 “进到镇子里了,街道上很空荡。” 小雀突然活了过来,从袖中飞出落在迟宁肩膀上。 这木鸟很有意思,说话叽叽喳喳的,声音像鸟鸣一样尖而细。 迟宁一想到这声音是顾凌霄传过来的, 他也对着小雀传音:“街上可有人迹?” 顾凌霄很快回消息:“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待会我留在孙家,你和秋庭到镇上搜寻。”迟宁想起昨晚感受到的强悍妖气,“这有七分可能是利用大妖构造出的幻阵,需要找到阵眼,方可破解。” 肩上的小雀说了声好,遂又跳了几步,凑到迟宁耳边:“师尊小心。” 这句话没再用鸟鸣声。 顾凌霄低沉好听的声音直直撞到迟宁耳朵里,惹得他耳廓一阵过电般的发麻。 迟宁不自在地捏了捏耳垂,把小雀从肩膀上拿下来握进手里,轻声回道: “你也小心。” 迟宁想着小雀不会再说话,正打算把它收起来,布料顾凌霄的声音又响起:“你还有三天考虑接受我的心意。” 迟宁戳了一下小雀的尖喙,有些恼:“我何时答应过你三天为期?” “我现在抬轿时想的。”隔着轿撵薄薄的木壁,顾凌霄肆无忌惮,“我想光明正大地抱你,吻你,迫不及待。第35章 沈秋庭:我会除掉顾凌霄给你的标记 迟宁把小雀头朝下放回袖袋,掐断了两人之间的传音。 他心跳的厉害,薄薄的胸膛下全是怦然回响。 幸而顾凌霄没有再说话,迟宁舒出一口气,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顾凌霄孟浪。 又走了不多时,喜婆说了声落轿,轿子被稳稳放下,喜婆进来搀迟宁,迟宁跟着她的步子慢慢地走。 迟宁视线受阻,看不见外头的情形,喜婆说了句“抬脚迈门槛”,迟宁知道,他终于进了孙府。 相比于来时的寂静街道,孙府里热闹些。 有迎亲的乐曲声,和众人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喜婆把迟宁引到了婚房,让他坐在绣床上。 “不拜堂吗?”迟宁问。 “这就不用了。”喜婆道,“孙少爷身体不好。姑娘别多想,等着过好日子就行了。” “拜什么堂,你还想跟他拜堂?”袖袋里的小雀突然传音过来。 迟宁如实回答:“若这位孙少爷身体好,我肯定是要同他拜的。” 那边停顿了好久,顾凌霄说:“你……你不检点。”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顾凌霄开始说正事:“我和沈秋庭沿街排查,发现镇上人家里,像是出了什么变故,全去世了,只剩冤魂……” 话没说完,那边传来剧烈响声,顾凌霄的声音变得模糊渺远,最终被掐断了。 迟宁焦急地想要起身,却被喜婆按住肩膀:“哎,姑娘。这时间快到了,你可得坐这好好等。你若出了什么岔子,孙老爷严厉,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要受罚。” 身处幻阵中,要顺着幻阵的规矩。为了一时冲动强行破阵乃是下下策,惊动了阵中的人和物不说,若外来的扰动被阵眼感知,阵中的一切都会遭到反噬。 如镜缺玉碎,再难保全。 “这册子你看看,准备准备。”喜婆往迟宁手中塞了个书册,合上门出去了。 屋内空无一人,迟宁这才慢慢把盖头掀开,大红锦缎被挑到一边,迟宁低头看手上的书本儿。 手指翻开藏蓝色的书封,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线索,入目却是相互交缠的躯体,淫艳异常。 竟是本秘戏图。 啪的一声合上书,迟宁把那不正经的画册子丢了,甩在地上。 一只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却把秘戏图捡了起来。 这人无声无息,没有听见脚步声和门枢响,她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迟宁面前。 “少爷不喜欢屋里乱糟糟的,你这样的做派,他待会儿看到了会生气。” 女孩儿捡起了画册,起身抬头,露出一双没有焦距的大眼睛。 眼瞳黑白分明,却很空洞,像隔了一层云翳,若不是迟宁看她定定瞧着自己,几乎要怀疑这姑娘是个失明的人。 “你是?” “苹儿是伺候少爷的丫鬟。” 苹儿的声音很好听,人却不怎么笑,大眼睛死气沉沉的看了迟宁片刻,终于转了转眼珠。 “姑娘比上一个更俊俏。” 这话说的无端,迟宁问:“什么上一个?” “上一个嫁来的新娘子,没福气,新婚夜就死了。”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苹儿重复这迟宁的问题,仿佛陷入很久远的回忆中,“阳寿到了就死了呗,当时流了好多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