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她第一次去牛棚看姥爷,姥爷就让她喊雷三爷三爷爷,要她以后孝敬他。 回城后,她每月给雷三爷汇款,她的公司稍有起色,她就将他接到京北城,想为他养老送终。 结果,老头儿住了一个周,就吵着要回来。 她还记得,雷三爷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的跟她说,“童丫头,三爷爷知道你孝顺,可树高千丈,落叶归根,人老了,故土难离呀。” 老头儿掉眼泪的样子让她很难过,她尊重他的想法,将他回来。 “你这姑娘,问你话呢?”没有得到顾汐童的回答,雷三爷更加不耐烦了。 顾汐童回过神来,开口解释:“老人家,是这样,有几位知青早上没吃饭。 他们去饭馆吃点东西,吃好了马上就过来。” “城里的孩子就是娇气!”雷三爷撇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张纸,折叠后,撕成小条,将其中一条铺在自己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往上放烟丝。 顾汐童干笑一下,没有接雷三爷的话,看看地上的行李,弯腰去提包裹,准备装车。 “我来吧!”一只干瘦的大手伸过来。 顾汐童抬头看过去,入眼是一张苍白的脸,不对,不只是苍白,这张脸,苍白中还泛着隐隐的青,这人病得不轻! 三伏天,常人穿衬衫短袖还嫌热,他却穿着两件衣裳。 顾汐童还没见过如此虚弱的人。 “是你!”男人说道。 顾汐童只关注对方的病容,没注意此人正是刚刚与自己让来让去没让开的人。 “是你!”顾汐童认出对方,尴尬地笑笑。 顾汐童哪里好让一个病患帮忙,忙说道:“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景然回来了,他们人多,让他们自己搬,你过来歇着。” 雷三爷将裹好的烟卷儿放进烟斗里,又从口袋里拿出火柴来点烟。 “三爷爷,没事的,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就帮帮忙!”卓景然直起身来,对正在点烟的雷三爷说道。 景然?卓景然?听到雷三爷的话,顾汐童的心提到嗓子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上辈子,姥姥常跟她说起卓景然。 每每说起此人,姥姥总叹命运不公,叹好人命不长。 姥姥说他们来和平生产队的第二年,若不是卓景然在批斗大会上拼死相救,姥姥与姥爷早没命了。 雷三爷是五保户,无儿无女,负责生产队的牲口,住在牛棚。 外人只道卓景然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干不了体力活,遭家人嫌弃,没有去处才住到牛棚。 顾汐童却从姥姥那里得知,几位老人能活下来,全凭卓景然照料。 上辈子,她来和平生产队时,卓景然已经去世一年。 按上辈子的时间线,他没几天好活了。 卓景然见顾汐童愣愣地看着自己,笑着问道:“怎么了?” 顾汐童回过神来,忙摆手道:“没什么!” 再想到他的身体状况,顾汐童哪里敢劳驾他?“你去歇着吧,我来就行!” 卓景然只当顾汐童跟他客气,说道:“你太瘦小!包裹太大,你一人搬不动,我帮着搭把手。” 说着,卓景然将包裹放到车上,转身又去提包裹。 顾汐童低头看看自己,这副身板,已经弱到让病患同情的程度? “多谢老乡,我来吧!”吕浩然提着行李回来,看到卓景然在帮着装车,赶忙开口道谢。 卓景然将手上的包裹放到车上,回头看向吕浩然,“没事!” “好了好了,景然,你过来,我有话问你,让他们自个儿装。”雷三爷怕累着卓景然,忙将他叫过去。 卓景然朝吕浩然点点头,转身往雷三爷那边走去。 吕浩然几人将行李装完,又等了一会,还不见楚明瑛他们过来。 雷三爷敲了敲烟杆,站起来围着驴车转了两圈,还不见人来。 老头儿的耐心消散殆尽,生气地说道:“怎么这么久?这般磨叽!要几时才能回到生产队?” 施欣怡也等得冒火,数落道:“吃什么东西,要这么久? 就是一根一根数着吃,一碗面也早该吃完了。这些人,还有没有时间观念了?” 吕浩然看看手腕上的表,跳下车,边走边说:“耽误得太久了,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不一会,吕浩然带着楚明瑛几人走过来。 雷三爷沉着脸,举起烟斗很不高兴地在板凳上敲了几下,站起身大声道:“快些!还要不要回去了?” 楚明瑛几人见雷三爷生气了,脚下的步子快了不少。 卓景然将板凳架到车子前面的杠辕上,然后坐上去。 楚明瑛因之前的事,不愿意与顾汐童与施欣怡坐到一起,上车拉着柳传芳坐到另一边。 施欣怡翻了个白眼,转头跟顾汐童和吕浩然说话。 车子出了公社,往和平生产队方向驶去。 驴车慢悠悠往前行,不像拖拉机那般颠簸,让施欣怡舒服许多。 看着乡间风景,哪哪都觉得新奇又美好,转头对身边的顾汐童说道:“童童,这里山青水秀的,看起来很不错。” 坐在前面赶车的雷三爷听了施欣怡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丫头说得不错。 咱们这地方,虽然偏远了点,不如你们大城市繁华,却是山青水秀。” 雷三爷是个直性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刚刚还急得直吼人,此刻就笑得开怀。 他的笑声爽朗,很有感染力,和刚才那个唬着脸的老头儿判若两人。 顾汐童暗叹,老头儿也是性情中人。 顾汐童依稀记得,老头当初想回来,拉着她又哭又闹,她同意送他回来时。 老头儿立马喜笑颜开,翻脸的速度堪比翻书。 “童童,你想什么呢?”施欣怡拉了拉顾汐童的衣袖,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顾汐童朝施欣怡笑笑,“没什么,怎么了?” 施欣怡抬手指不远处崖边的凌霄花,“童童,你看那花,真好看!” 顾汐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阳光下,凌霄花伫立在悬崖之上,独占鳌头,有股君临天下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