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作为神明在人间中的传令者,本应是地位超然的;但恐怕整片大地上,都找不到比西国的神官地位更低的神的传令者了。作为不被神明踏足的地方,便是连历代传承下来,身体有神的血脉的神官,也从没有见过真正的神明。连梦里也没有。但是每年的供奉与祭品又必不可少……说来不算公平,虽然每个国家每个城池都会供奉一位或数位神明,但是神明现身为人们带来福祉的事迹,却稀少的让出现一次便足以大地写在史册上;但一旦一个国家,少了一年的祭品,便会招致神明的愤怒,整个国家的民众都将承接怒火。西国的民众实在过得太困苦,国土内连定居的半神都没有,缺斤短两的祭品也从来没有引起哪位神明的怒火,说句大不敬的话,新任的国王早就觉得这世上没有神明,神官都是骗子们联合起来编造的谎话——以至于新王看老神官十分不顺眼,每次祭典的祭品都要神官苦苦哀求才勉强拨下些粮食来。而今年,新王甚至是不准备上供祭品的。要是他们的国家像邻国一样强盛便罢了,上交贡品全当是为了稳定民众,但是如今每年都要饿死一片人,连国王本人都不敢挥霍的多吃一个面包,哪来的财力浪费给“骗子”?老神官都做好自尽的准备,用来劝说新王了。可就是在第二天,神迹发生了!老神官快车赶去了为涅斯和阿尔的家,十分巧合的发现,为涅斯的姐姐和阿尔的母亲都是秋收女神的信徒!依秋收女神的神职,能变出食物来奖赏信徒,再合理不过了。老神官十分感动,甚至撬下了神杖中的珠宝,奖赏给这两家。又对外宣传,是这两家人的诚挚信仰,打动了秋收女神,才让女神显示了神迹。今年的祭典,便由祭祀光明神变成祭祀秋收女神。新王也因为这件事,慌得从王座上滚下来,并且开始深刻的反省,他们的城池这么不幸,是不是因为自己——或者先国王,不够尊敬神明所致?于是今年的祭典前所未有、无比盛大的操办起来,国王从自己的私产中艰难的凑够了五只牛和五只羊,并着美酒、鲜果、点心还有各式的粮食米面作为祭品。在离祭神日还有一月的时候,他们已经凑足了相当够份量的祭品。·谢虚作为游荡在城池中的无业游民,不幸被拉了苦力。那名穿着浆洗的有些发黄的神袍的神职者带着两人询问他的年龄。谢虚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是个什么形象,还算保守地答道:“二十多。”神职者惊讶地看他一眼,追问了几遍,最后道:“你看起来最多十六岁。”……谢虚有点想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到底是什么模样了。那人又问道:“你和人做爱过吗?”谢虚:“没有。”神职者低头登记,复又抬起头来,补充道:“和男人也没有吧?”谢虚:“……没有。”神职者写完了最后一行文字,告诉谢虚,他被选为修炼神庙的人了,每天做完工可以领两个干饼和一瓶干净的水。事实上,这是相当不错的报酬了。不过谢虚微微抬起眼,有些奇怪地道:“是给哪位神明修炼神庙?”作为神弃之地,不会有任何神明愿意把神力注入到神像中,承认神庙的建立。神职者已经卷起了珍贵的纸张,瞥了谢虚一眼,不满地道:“当然是前段时间显示神迹的那位大人了!你应当也分到了那无比美味的面包,和珍贵的美酒吧。”谢虚:“……”他一时不知该反驳,那并不算什么神迹——就如同自己不是神明。还是该先赞叹,对方让他自己给自己修神庙,也未免太亲力亲为了。不过谢虚很快便意识到,他不是在给自己修神庙,而是给秋收女神修神庙了。好在十分轻松。真正建造神庙的仍是各类工匠,谢虚和其他被选中的少年人负责打扫修建好的部分神庙中的灰尘,给每一处点缀上鲜花,再在仍未雕刻好的神像面前念诵诗歌,据说这样可以让在天上神殿中的秋收女神收到感召,降下一点神性在神像中。可就不知道在神弃之地的诉求与信仰,能不能到达秋收女神的耳中了。谢虚并不怎么在意给别的神明读“赞歌”。那本厚厚的叙事诗歌,他单纯是当故事书来念的;在神职者发现谢虚识字后,也高兴的把带领其他人念诗歌的任务教给了他。其他人原本是不满的,毕竟与神职者接触的机会本来就少。但是每次谢虚念起诗歌来,分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声音,脑中却莫名蹿出“这声音真好听”的念头来,人也不自知的安静专注下来,跟着谢虚念完整本诗歌,只觉得心中平静。……奇怪了,这是神明的莫测力量吗?因为会认字又能“领读”,神职者开始重视起谢虚来,除了每日的食物,还会另发两银币的薪水。在得知谢虚住的是那些空屋后,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住疫病而死的人的屋子是多么危险的事,让谢虚暂时搬到神庙中来。于是谢虚只好开始全勤上班。·谢虚念完最后一段诗歌,太阳的斜晖也落在神庙内殿的石砖上,其他的少年们如同方醒过来一般,从那种极其舒适、玄妙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身心都十分放松。每日重复着念那些华美词藻本应是十分枯燥的事才对,可少年们却觉得十分享受,甚至想着要是永远到不了祭神节就好了——这种大不敬的想法他们当然不敢说出口。在谢虚停止念诵之后,蜷缩在神庙内某处角落的少年也缓缓醒了过来。他与十分圣洁的神殿也格格不入,衣服脏污的看不出原色来,满身血污,连面容都是满满血痂,看不清具体什么样貌。唯独一双金色的瞳孔清透无比,如同初生的野兽那般,又好似天上的一轮金日,简直比黄金还要更加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