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跑在一条凌晨三点都不时有货车或别车呼啸而过的柏油马路上。 路两边两排不动的槐树。 天边半轮弯月。 “好久没跑步了。你也是吧?反正咱也没有睡觉的命,咱夜跑吧。徒儿。” 说着,柳一跑到前面去了。 戴明从来甘于人后,又不想太过孤独,便缀在后面不远光脚慢慢跑着。 “那些师兄姐大都疯了?”戴明在后面张嘴问。 柳一加快了步伐:“谁人没疯呢?” “那是桃花师姐说的话。”戴明也加快了步伐。 柳一又加快了步伐:“我也说过,她从来不说假话。” “她要我永远陪在她身边说话,就是假话。”戴明也加快了步伐。 柳一又加快了步伐:“从某种程度或角度来说,她说的也不假。” 戴明不说话。沉默加快步伐跟上。想着以后人生。 以后自己也会疯么? 不睡觉,每天躲在“白云门”里,面对一个个疯子,追逐不可能的超脱虚假,过这样的生活么? 若上天再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自己还会选择这样去做么? 若自己家庭美满,有妻儿,还会选择这样去做么? 世界即使虚假,五感六觉却是真的,在虚假里畅游不好么? 哪里又有长久的真实呢? 但,在尝得npc之力在脑内徘徊得到的真实的感觉,在知道这一切真相后,他想,自己或许只有反抗这一条不归路可走罢! 不止要走,还要跑! 戴明腿下发力,甚至灌了些npc之力,超过了本远远在前头的柳一,来到了这条路的尽头——一片废墟。 这片废墟曾经是戴明的家,租住过两年的家。家中本有哥哥、妹妹,还有父母。 还有邻居的同龄玩伴和快乐时光。 现在只是一片废墟。 里面没有一个人。 柳一来了,气喘吁吁的跑来了。 柳一张嘴说话了:“太阳出来后的这段时间打算做些什么?” “师父,带我去专为我们npc修士锻造‘器物’的加工坊吧。我想看以后只有我一个人的家在做什么。” …… 废墟里坐了半夜。黑天在两人眼里渐渐亮了一点时,两人起身从废墟中站起身。 离去。 加工坊在郊北菜市场对面。是一间几个平方的杂货铺。 菜市场已有很多人。卖动植物尸体的卖家,买动植物尸体的买家。 两人穿过喧嚣人群,来到这家名叫“这是一间杂货铺”的杂货铺前。 老板是个活了二十多年的年轻人。正坐在门前一把竹椅上,手上拿着一瓶“花三”牌白酒不时往嘴里送。 戴明见得他脚着一双黑色人字拖,上身着一件长袖绿色格子衬衫,下身着一条白色短裤。身材不胖不瘦。长相普通的面容上正堆满笑容,望着面前各色人群来往、喧嚣。 望得兴奋处,还大笑出声:“有客人来啦!” 望得正是柳一、戴明二人。 柳一亦是哈哈大笑,往前大步走去:“啊,柳不一,有客人来啦!” 说着,两人相拥大抱,哈哈大笑。 看的一旁的戴明眼角一阵抽搐,这是两个疯子在发疯么? 杂货铺老板,也就是柳不一,把柳一从怀里推开,抓住其双肩,嘴里仍哈哈大笑:“现在才五点七十九分零八秒啊,我们杂货铺要到六点三十八分才准时开始做生意的啊。不要紧,老朋友了,来来来,先坐着等等,等时间慢慢去走。” 他的笑眼又看到柳一身后的戴明,推开柳一,哈哈笑着来了。抱住戴明,推开,抓住双肩,重复刚才那两句话后,把屁股坐回竹椅。手拿“花三”牌白酒继续不时往嘴里送,满面堆笑的望着来往喧嚣人。 门口并未有别的椅子。两人只能站着。 “他真的有这种规矩?他人都在门口,店门也是开的,顾客也站在这里。哪有不做生意的道理?”戴明从口袋抽出烟盒,发现里面没有烟了,看了柳不一一眼,转头小声问柳一。 柳一从口袋抽出烟盒,发现里面也没有烟了,皱起稀疏的眉毛装饰的眉头:“规矩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做得了主的人制定的。人家是自己店铺的主人吧?制定点规矩的自由都没有吗?耐心点,年轻人。去,去给我买包‘盛金’牌香烟。” “去哪买?”戴明闻言扁了扁自己的厚唇,问道。 “这杂货铺难道不卖烟吗?”柳一转身朝门旁的玻璃柜台努嘴。 “他不是说现在不营业吗?”戴明愕然问。 “人家只是说不做生意。做生意的本质是什么?要有买方吧?要有卖方吧?买方要给钱或别的给卖方吧?你现在用脚走过去,用手把烟拿出来,你先不给他钱不就行了?笨死了!”说着,柳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抬脚踹了戴明屁股一脚。 戴明露着一张被一语惊醒梦中人的表情,没有迟疑半分,抬脚伸手,从玻璃柜台的内里开口拿出两包香烟。 一包是硬盒“盛金”牌香烟,另一包也是硬盒“盛金”牌香烟。 一包给了柳一,一包给了自己正拆开。 戴明抽出一支,当先给了看来往人群喧嚣的柳不一一支,柳不一用另一只不拿酒瓶的右手自然接过,夹在双唇间。 戴明见他唇间的香烟末部迟迟未被打火机点火点燃,咧嘴笑了笑,掏出打火机为其点燃。 柳不一看着人群吸了一口,再抿了口酒,才道了声谢。 三人不再说话,只抽烟看人群来了又走,听千变一律的叫卖、询价、还价声。 待各抽了四五支香烟,柳不一的酒瓶白酒全进了肚后,时间终是慢慢走到了六点三十八分。 柳不一把屁股脱离竹椅的怀抱,眼睛脱离人群的身影,伸出方把烟头丢在路边的右手,眼与手,同时向着戴明。 “老板,干吗?”戴明愕然。 “烟钱呐,二十六。”柳不一脸上灿烂的笑也同时收起,换作了平淡。 戴明把自己牛仔裤的前后四个口袋都翻烂了,三人都用眼睛发现里面没有藏一毛钱。自己上身的粉色背心他也没有放过,前后都摸了一遍,也不像能藏一毛钱的样子。 然后他一脸平静的看着柳不一,就像是在无声的说:“看,穷的一声不响。” “二维码也是可以扫的。”柳不一一脸平淡的望着戴明。 戴明把两只光脚脚心依次抬起朝上看了看,里面没有藏着一部可以扫码的手机。 柳一看不下去了,拿出手机把码给扫了,钱给付了。嘴里不悦的说着:“你不要说那两万是你所有的财产,然后一毛钱都没有了?” “我平生视钱财如粪土,平常都是有就藏起来不看,浑身是不会放一毛钱的。谁会把粪土放身上?”戴明一本正经的张嘴说。 “你可以不带着粪土,把粪土装进手机里啊。大家都用手机,你咋不用?”柳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斥道。 “那两万块钱是我藏着以后养老用的。一天两个馒头,一块钱。两万块钱我可以活5479年。何况我又不和谁联系,要手机做什么?”戴明一本正经的张嘴说。 “恨不死的阿弥陀,历尽千重罪,炼就不死心。”柳一跟上往杂货铺内里走的柳不一。 “不二,看会店,我带两个客人去里面困一觉。”走在杂货铺最里的柳不一突然抬头朝天花板唤了声。 不一会儿,从天花板上响起一声木板抽动的声音。随着声音过去,天花板上突然空出一块缺口,从缺口处探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出来。 戴明好奇抬头望去,只见是一个四五岁的男童,正一脸睡意惺忪的揉着眼睛。 男童嘴里嘀咕了声“烦死了”。不一会儿,从那个缺口钻出一个小小的,只穿有一条白色内裤的铜色身子。随后,一对小手吊在木质天花板的缺口边缘,两只赤脚踩在一旁放着几个塑料脸盆的货架上,再熟练的跳在灰色的水泥地上。 男童正好落在戴明眼前半米处。 戴明从来喜欢纯粹的人事物,尤其男童除了脸色黑些,眼睛小些外,其它四官生得倒是可爱。便咧嘴笑,自然喊了声“hello”。 “哈你个大头鬼,起开!”男童把揉眼的小手放下,对戴明翻了个白眼,从戴明腋下钻了过去。把那对小小的屁股舒服的放在门口竹椅上。 然后把眼闭了,听着周遭喧嚣音,又要困觉。 戴明回身见得这幕,只觉可爱,笑着。 打开一扇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杂货铺后门,三人来到种了一株大抵活了十来年的小枣树,只五六个平方的院子里。 枣树种在院子中央。 地面是青色的土地。 天空好广阔。 除了枣树,院子左侧空地躺着一辆只适合两三岁孩童骑玩,无脚踏的白色自行车。 除了自行车,院子右侧空地躺着一堆杂乱的“花三”牌白酒瓶子。 除了瓶子,院子最里头空地还种有一朵颜色鲜艳的玫瑰花。 最后进来的戴明把后门关上,把眼前能看到的所有都看了一遍后。然后投向站在枣树前的两人背影——一件红色长袖格子衬衫、一件绿色长袖格子衬衫;等待他们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