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完厂里的事,宁卫东思绪又回到民康胡同那边。 根据刚才的情况,宁伟办事还是相当不错的,很有些胆大心细的意思。 不过王京生贸然引入张金发,让宁卫东觉着不太妥帖。 并不是宁卫东觉得引入外人是问题,事实上他当初去找王京生,就是引入额外力量。 只要能成事,多一个人分蛋糕并不是问题。 问题是王京生引入这个人。 张金发能在西城这片儿立住,靠的不是嘴皮子,对于这种人来说,心狠手辣可不是形容词。 目前宁卫东,甚至于王京生,都不具备压制张金发的力量。 这种情况,找这种人合作,无疑是刀剑跳舞,与虎谋皮。 …… 宁卫东思来想去,不知不觉过了几个小时。 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多了。 宁卫东肚子“咕噜”一声,要不是周坤说请客,他早想饭辙去了。 周坤不是满嘴跑火车的,既然说了炖鱼喝酒,八成不会食言。 宁卫东耐着性子又等了半拉小时。 眼瞅着快四点,外边传来一声“东子”,防震棚的门被人从外边拽开,周坤探进一个大脑袋瓜子。 帽子上沾着雪花,也没往屋里来,挤进半个身子,冲宁卫东道:“走,上俺家去。” 宁卫东早等着,立即起身跟了出去。 昨晚上突然降温,就有下雪的征兆,一直憋到现在。 周家住在前院正房,跟宁家一样,也是两间房,屋里点着煤球炉子,舍得放煤球,火烧的很旺。 按说周坤的条件不赖,两间大北房,自個也能挣。 别瞧不起拉板车的,比一般国营工人赚得多,尤其去年下半年开始,每个月到手都有七八十块钱。 只不过人们刻板印象,觉着拉板车是卖苦力,不体面。 再加上爹妈没的早,就一个大哥在外地当兵,没人张罗成家,才拖到现在。 俩人到屋里,周坤甩掉大棉袄,一边进厨房一边伸手指着收音机下面的高低柜:“东子,酒在高低柜里头,还有午餐肉,拿出来一个,我先把鱼拾掇了。” 宁卫东也不客气,应了一声打开高低柜 嚯里边存货真不少,各种名目的白酒有七八瓶,还有三个铁罐麦乳精,秦皇市4003厂的午餐肉罐头有十来个…… 宁卫东看着这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特么当什么不能当舔狗。 看人家过这日子。 “二哥,今儿喝啥?”宁卫东吆喝一声,伸手拿出一个午餐肉。 柜子里的酒有好有坏,周坤让他拿却不能随便拿。 周坤大嗓门,在厨房喊道:“白瓷瓶的立四新,今儿喝点好的。” 所谓‘立四新’就是汾酒,前几年随大流改的牌子,寓意‘立四新,破四舅’。 宁卫东应了一声,拿着酒和午餐肉到炉子旁的八仙桌边上,喊了一声:“二哥,午餐肉打开放盘里?” 周坤应道:“边上有小刀,你切两刀……” 宁卫东倒转过来,把粘在午餐肉底下的金属钥匙抠下来,顺着铁皮罐上留的芽子,“嘎吱嘎吱”一点一点转开。 这时的铁皮罐头还不是易拉罐。 油乎乎一坨午餐肉倒出来,宁卫东拿起边上的水果刀。 木柄的小刀,刀尖上豁牙露齿的,显然这把刀之前的功能相当多,不知道周坤这货用来捅过什么。 宁卫东皱了皱眉,起身到厨房用水龙头冲洗一下。 周坤一回头,故意往旁边让了一步,露出下面一个崭新的煤气罐。 宁卫东瞧见哪会不明白,花花轿子众人抬,故作惊讶:“嚯,二哥,啥时候换液化气啦?” 周坤嘿嘿一笑,撇着大嘴一挑大拇哥:“上礼拜新换的,怎么样?咱们院头一份儿。” 京城的液化气早在六几年就有了,但多是住楼的用,在大杂院铺开得等到八几年。 宁卫东一笑,人家又是好酒又是炖鱼,必须捧着说:“我说厨房咋这么干净,这一个月换煤气得不少钱吧?” 周坤眉开眼笑,他等的就是这个,大咧咧一挥手:“那都不算事儿” 宁卫东就着水流在小刀上撸了两下,出来把午餐肉切完了,周坤也从厨房出来。两只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到门口拿了一个油纸包:“鱼先炖着,刚才回来在副食商店买的花生米,咱哥俩儿先喝着。” 把油纸包扯开放到桌上,是那种烘烤的带皮花生仁。 周坤顺手往嘴里丢了一个,拧开琵琶瓶的汾酒,拿俩小号茶缸倒酒。 这种绿色蓝边的搪瓷缸子一般是幼儿园给孩子喝水用的,不知道他从哪搞来,喝酒大小正好。 “东子,碰一个。”周坤闻到酒味兴奋起来,递给宁卫东一个茶缸,碰了一下自个先喝一大口。 宁卫东也喝一口,他穿越前有段时间特别中意汾酒的口味,特地存了不少年份酒。但那些包装精美,所谓的十五年、二十年的汾酒,喝起来反倒不如眼前这瓶七五年出厂的‘立四新’。 宁卫东不太确定,是他心理作用,还是口味变了。又抿一小口仔细品味,似乎又差不多,索性也不纠结,拿筷子夹了一块午餐肉塞嘴里,笑着道:“二哥,还是你潇洒,白天出车挣钱,晚上小酒一喝……” 宁卫东知道,周坤找他有事儿,刚吃上倒也不急着问。 俩人东拉西扯,等着火上的鱼炖透了。 炖了二十多分钟,周坤中间去加了一趟粉条,这锅鱼可算是好了。 周坤是个实在人,直接铸铁大黑锅上桌。 里边酱油色的汤汁,一条大鲤鱼连头带尾有一尺多长,锅里除了粉条,还下一块豆腐,刚从煤气灶上下来,鱼汤还在咕噜咕噜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