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崩塌,动物冻毙,诡异得像是鬼怪在布下灾祸。 这场天象异变很快被国师传到了军营里。 宋百惊得脸色大变:“西边真出了雪灾?!” 他立刻想起当日在太子府商议西征策略时,明飞卿提醒他们的那些话。 要防寒,要避开山谷。 如果此次真地按计划行军,没有明飞卿的提醒,他们此时此刻就已经葬身在边境的暴风雪中,或死于雪崩,或被突如其来的极寒风雪冻死。 他看向营帐内各个年轻的小将,听到外头军队朝气蓬勃的操练声。 再无敌的军队,也要在天灾面前低头屈服。 明飞卿一句话,无形中救了全军二十万条人命! 宋百激动不已,恨不得给明公子记一个一等功。 国师摇头道:“一等功没什么用,眼下少君受困于先皇遗旨,连陛下都袒护不得,只怕国丧之后就要被处决啊!” “这怎么行!”宋百猛地拍击桌子,义愤填膺,“我现在就去跟陛下禀明情况!且不说少君那等良善之人不会做出弑君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就算他真地做了,如今他救下二十万条人命,还不足以抵抗先帝的一道遗旨吗!?” “将军说得很有道理,但你到了朝堂上,是辩不过丞相那一党的言官的!还会被他们扭曲事实颠倒黑白!怕是有心办坏事!” “那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陛下杀妻?!”宋百气得脸都红了,“我纵然理解陛下的无奈,可他也真舍得把少君关进冷宫里!来日我娶妻,一定千倍万倍地疼爱对方,哪舍得让她吃一点苦头!陛下倒好,少君为他吃苦倒像是理所应当的家常便饭了!” 毕竟是在军营里,可不好议论淮瑾的不是。 国师心里赞同,嘴上却忙着扯开话题:“眼下最要紧的是救出少君,要光明正大地救,最好能抵消掉先帝的那道遗旨!否则少君就算出了冷宫,那遗旨也会像把刀一样悬在他头上!余生不得安宁!” 都说死者为大,何况这个死人之前还是皇帝,他留下的遗旨,威力比他活着时颁布的任何一道圣旨都要大。 要与之对抗,只有一个办法。 · 林霁在冷宫被明飞卿羞辱一通,回去就找丞相诉苦。 夜长梦多。 林丞相自然也想早点弄死这个有弑君嫌疑的“紫微星”,顺便为林霁谋得更好的出路。 如果淮瑾执意要立男子为皇后,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才貌卓绝家世显赫的林霁呢? 明飞卿是个碍眼的存在,用先帝的遗旨杀了他,胜算是最大的。 第二日早朝。 林丞相领着满朝言官,向淮瑾谏言,在国丧期间就杀了明飞卿以正视听。 他有先皇遗命傍身,等同从两边架住了新帝。 淮瑾广得人心又如何?兵权在握又如何? 这道遗旨,他必须遵从,否则就是对先帝不敬。 一旦失了民心,根基动摇,不说皇位,连整个西溱都要暴露在内乱的威胁下。 况且还有个强大的南国在虎视眈眈。 一旦内乱,外患立刻就起。 这事处理不好,说不定就埋下亡国的隐患。 丞相一党就是吃定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逼着新帝杀妻证道。 正在言官占据上风时。 宋百捧着一卷厚重的白色布匹走上朝堂。 “陛下,违抗先皇遗旨乃是诛九族之大罪,末将愿替明公子领受重罪!” 不等淮瑾发言,丞相先讥讽道:“宋将军与明飞卿非亲非故,居然愿意替他受死?你二人莫不是有什么私情?” “林丞相。”淮瑾厉声警醒,“殿前失言也可诛九族。” 林相:“”不敢再多言。 淮瑾瞥丞相一眼,看向宋百:“你接着说。” 宋百腰背笔直,声如洪钟,整个泰和殿都能听到他的回音。 “明公子曾在大军西征前提醒我等预防天灾,并让我们行军时避开山谷高地,微臣原本不以为意,但今日,西边突发百年未见的雪灾,如果大军按原计划西征,今日此时,我等已经淹没在暴雪巨石之下。” 丞相听罢道:“可大军到底没有西征,怎么就料定明飞卿这句话能成真?” “丞相久居安稳的朝堂,自然看不惯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将领,末将从军数年,曾亲眼见过身边的兄弟被泥石流所淹没,我们这些人,为保家卫国而死在战场厮杀中,自是无怨无悔,但若死在本可以规避的天灾下,多少有些不值,也愧对父母君王。” “今日没有西征,所以我才有命在朝堂上为明公子求情,如若西征没有延缓,明公子的善意就能救下二十万将士的性命,自然,在丞相眼里,我们这二十万人的性命是比不上先帝的遗旨的,世上多的是何不食肉糜的贵人,今日我为明公子求情,只为感激他将将士们的性命放在了心上。” 他摊开手中的白布:“我人微言轻,不足以和先帝的遗旨相抗衡,但军中二十万将士愿意以命来抵,不知能否替明飞卿挡下遗旨!” 白布在泰和殿的黑金砖头上铺陈开来,足有二十米之长,生生绕了大殿五圈。 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二十万个人名,有些字迹端正,有些潦草,但都只有一个目的。 “二十万西征将士愿为明公子担下遗旨上的圣意,陛下若要赐死明飞卿,便将这二十万将士和他们背后的九族一道赐死吧!” 这二十万人是西溱的精锐,前世他们死在边境,民间的舆论直接逼得皇帝暴毙,眼睛都没合上。 这张请愿书,莫说是挡掉一张遗旨,就是重新拥立新帝都没有问题。 在二十万保家卫国的生命面前,先帝的遗旨不值一提。 朝中众臣包括丞相在内,都被这张请愿书震住了。 无人察觉,龙椅上的淮子玉长舒一口气。 · 前往冷宫的宫道上。 大太监身后跟着君后才配享有的仪仗,手里郑重捧着两道圣旨 一道放明飞卿出冷宫,一道立他为后。 明飞卿无悲无喜地接过两道圣旨。 “君后。”太监连称呼都改过来了,毕恭毕敬的。 “新梧宫一早就为您备好了,殿下处理完朝政,今晚就来看你。” 明飞卿:“哦。” “国丧之后,立后大典与登基大典一同进行。” “哦。” “立后之后,明家也会一同得到册封,明大人升任三品侍郎,您母亲大夫人得一品诰命。” “嗯。” 大太监:“”天大的殊荣,这君后怎么能一脸冷漠啊! 明飞卿抬起头,有人给他撑伞,他看不到风雪,便打开了那把伞,独自朝泰和殿走去。 那里有个观星台。 大太监忙带着人跟上去。 明飞卿道:“谁都不许跟。” 他如今是君后,说话很有分量。 众人一步不敢多迈。 大太监想了想,跑去了御书房。 明飞卿踏着雪,一步一步走向观星台。 他记得前世这一夜,天上挂了许多星星。 他提起被雪沾湿的衣裙,登上观星台的琉璃亭。 凌厉的风雪吹打到他身上时变得格外温柔,一点都不刺骨。 明飞卿看了一眼那道立后的圣旨,和前世没有什么差别。 纵使他极力反抗挣扎,命运还是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上。 他望向辽阔的星空和百米观星台下的雪地。 前世他站在这里,一心求死。 此时此刻,他却想求生。 “明飞卿!!” 观星台下传来一声呼唤,明飞卿视线下移,看到淮子玉满身风雪地站在下面。 “这么冷的天,你爬上去喝西北风?!” 明飞卿:“”这块破玉,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淮瑾一边嗔怪,一边却逆着风雪也爬上了观星台。 西北风倒灌进他的衣服,雪砸得他头疼。 淮子玉眼前忽然白茫茫一片,继而又闪现出一些血淋淋的画面。 他脚下踉跄起来,不得不紧紧扶着把手才能逆风往上爬。 终于站在了和明飞卿持平的高台之上。 他看到明飞卿穿着孝服站在观星台边缘,心猛地揪起来。 噩梦卷土而来。 也是在观星台上,一身戴孝的明飞卿决绝地跳下高台。 只留给他一个抓不住的衣角。 “飞卿” 淮瑾用力摇了摇头,已分不清现实和幻境,他只知道他必须立刻马上把明飞卿牢牢抓在手心里,不让他变成那截抓不住的衣角。 “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