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容到底还有些上辈子的后遗症,知道岑崤疯起来不一定在乎后果。 而且他们现在的样子实在是难证清白,岑崤光着上半身,身上还有一片青青紫紫的痕迹。 黎容吞了吞口水,耳朵时刻注意着门口的动静,他抬起自己沾着药膏的手掌,无辜问道:“还没擦完呢,岑崤你冷不冷,我去给你开空调?” 岑崤轻哼了一声。 宿管阿姨走到黎容门口,先是喊了一声:“黎容?” “在呢!”黎容赶紧用手肘拄着桌面,勉强支起身子,白色棉衣顺着他肩头滑下去,挂在上臂,静电滋滋啦啦的响了几声。 答完之后,趁着岑崤放松力道,他立刻钻出来,火速给岑崤披上衣服。 阿姨探头一望,看见两个人凑在桌边,黎容的手还抓着衣服,搭在另一人肩上。 阿姨也没多想,在他名字后面画了个勾:“还给人上课呐,早点休息吧。” 她知道黎容家被财产充公,一个高三的孩子还得靠自己赚生活费,怪可怜的,所以在她值班的时候,也会尽可能给黎容提供方便。 黎容用余光暼了暼门口:“是啊,我们马上就‘上’完。” 后两个字,他放低了声音,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等阿姨走了,黎容甩了甩手,半点没有愧疚的意思:“啧,药膏都蹭你衣服上了。” 他情急之下抓岑崤的外衣,不小心把掌心的残余擦到了衣领上。 岑崤扫了一眼领口,目光却看向宿舍门:“宿舍随便给人看的?” 他以前真不清楚,原来那扇小玻璃是专门留给宿舍阿姨检查的,但宿舍住的都是男生,怎么都不太方便。 黎容不情不愿的撇撇嘴:“不然呢,这又不是自己家。” 所以大家也都不敢在宿舍乱摆乱放东西,生怕被人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岑崤抖掉衣服,淡声道:“我帮你申请免查,你可以把窗户遮起来。” 黎容满不在乎:“看就看吧,我已经习惯了。” 人就是很能适应环境的生物,哪怕以前觉得再不可思议的事情,真遇到了,也就接受了。 因为无法接受改变的人,都被自然淘汰掉了。 岑崤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不习惯。” 不习惯他穿着睡衣睡眼朦胧的时候被看到,不习惯他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样子被看到,不习惯他那些隐秘却可爱的小毛病被看到。 因为看到了,就再也忘不掉了。 黎容眉头一挑,歪头思忖。 岑崤的语气和上一世很像,他好像很早就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但黎容却很久以后才意识到,那些话不是因为吃宋沅沅的醋,而是吃他的。 黎容将悸动默默咽在肚子里,又挤了点药膏涂在手上,在岑崤伤处按揉,这次他下手不轻,将有些发硬的淤血揉开。 岑崤紧绷着肌肉,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黎容擦完了药,将用光的药膏扔进垃圾桶,长出一口气:“好了,你再不回去,你家司机就要等不及了。” 岑崤穿上毛衣,看着黎容用纸擦手心:“我家司机很相信我的自保能力。” 黎容正擦着手,闻言顺嘴道:“是吗,那他肯定不知道你这身伤是怎么来的。” 岑崤不动声色的反问:“难道你知道?” 黎容攥拳,将手里的废纸团了团,按在掌心,勾唇轻笑:“你要是想说,我倒是很想知道。” 岑崤恍然:“哦?我还以为你不好奇。” 毕竟黎容一直没表现出好奇的样子,就好像早就知道原因。 黎容静静看着岑崤,无辜的耸耸肩。 他心里倒是蹦出了好几个问题。 九区到底有什么吸引力? 鬼眼组究竟有多大的能力? 传说中监督整个联合商会不正常商业行为的部门,为什么这次在他爸器械公司的破产事件里销声匿迹了? 因为九区的沉寂,反倒让更多红娑内部人士相信,黎清立和顾浓或许真的有问题。 不然九区一定能查出来什么,他们从不会放过任何心怀鬼胎的人。 岑崤低头,轻嗅了下领口的药香,也不刨根问底。 他伸手捏起一根掉落在黎容肩头的碎发,掐在指尖:“记得挡窗户。” - 次日早自习,杨芬芳在班里检查卫生,走到林溱桌边,她敲敲林溱的桌面,语重心长道:“虽然你是艺考,但文化课也很重要,你还是尽量不要耽误晚自习的时间补课,我看你昨天放学就走了,连书包都没拿,我跟你父母说了。” 林溱赶紧站起来,低头认错:“是,我以后尽量调整时间。” 他真的有苦难言。 要不是简复,他肯定能早早回来,也不会被父母发现他逃了晚自习。 现在他父母认为他心思野了,不把学习当回事了,整整唠叨了他两个小时。 他本来只想买幅画,是简复非要拉着他看滑雪板,看了一圈还不行,非得让他到室内滑雪场体验一下。 简复迫不及待的安利自己的爱好,林溱只好勉为其难的陪着。 可惜滑雪实在太难掌握,林溱一踩上去就摇摇欲坠,他几乎没有几次是滑下去的,大部分时间是摔下去的。 简复水平高,压着板,蹲在他摔倒的地方幸灾乐祸。 “不是吧小明星,平衡这么差,怎么学的跳舞啊。” 林溱头发上领子里沾的都是雪沫,耳朵和脖子也冻的通红。 他没有简复那么牙尖嘴利,最后干脆往雪地里一坐,将板甩到一边,拒绝合作了。 简复发现自己的激将法起了反作用,对方彻底打消了滑雪的念头。 他皱着眉,拽拽林溱的衣服,语气放软了点:“哎,你这就不行了?就算黎容不一定喜欢滑雪,你想进的娱乐圈可不少人喜欢呢,你总得了解点啊,要不然社交场上人家聊天你都插不进嘴。” 林溱气哄哄道:“你又知道了。” 简复“啧”了一声,莫名其妙嘟囔:“你最近脾气怎么越来越大呢。” 最后还是听林溱的,他们赶在店铺关门之前买下了那幅画。 简复懒得自己想,他花钱帮画裱了个框,就当这礼物是他们一起送的。 黎容用余光看了一眼林溱,暗自摇头:“哎,林溱以前可从来没被老师批评过,自从跟我们混在一起,被点名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岑崤轻“呵”一声,不咸不淡道:“他是你拉进来的,跟我无关。” 黎容上下打量他,忍俊不禁:“你不会……吃林溱的醋吧?” 他难以想象岑崤会有这么幼稚的心态,不过好像每次他提起林溱,岑崤总会有点反应。 这种情况大概是从林溱给他送那瓶热牛奶开始。 岑崤嗤笑:“我,吃他的醋?” 黎容用肩膀撞撞岑崤,小声呢喃:“我不是也对你挺好的吗,我还特意给你上药。” 岑崤低头翻着教材,崭新的书页在他指尖哗啦啦划过,看得出来他的心思也不在学习上。 岑崤轻飘飘跟了一句:“我没给你上过?” 黎容将胳膊越过两人之间的三八线,手扣在岑崤书上,指尖碰了碰岑崤的手背:“我只给你夹了炒河粉,别人可都没有。” 岑崤眼眸一抬,将书合上,反问:“我给别人喂过煮红薯?” 无声的磁场在两人之间拉锯,虽然是个幼稚无比的比赛,但似乎输掉的那个会莫名理亏。 哪怕心智再成熟的人,牵扯到感情这回事,都不得不将智商拉到平均线以下。 早自习铃声刺耳的拉响,杨芬芳转身出了教室,简复没心没肺的冲到岑崤桌边:“聊啥呢聊啥呢,加我一个!” 黎容按了按眉心,默默拿过保温杯,咕嘟咕嘟喝水。 岑崤低下头,再次把教材翻了起来 。第39章 十七号那天正好周五,黎容心情不错,不过这跟他的生日无关,而是因为他来上学之前,慧姨告诉他,审稿人已经给了回复,论文通过,就等排期了。 这几乎是黎容过审最顺利的一篇论文,哪怕他在同龄人之中已经是佼佼者,哪怕他的学术成就甚至超过了很多前辈,他仍然也会被审稿人虐的死去活来。 这也是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父亲的学术天赋,仅仅是一份手稿假说,里面的逻辑,内容,数据分析都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以至于审稿人给的意见,更多是礼貌的寻求解惑,而不是一贯强硬的质疑。 他父母在他踏入这个领域前就离开了,那些未发表的研究和正在进行的项目也在他们信誉受损后一并封存,黎容接触这个专业后,也只能看到那些编入教材的,早已有些过时的成果。 他曾经知道父母优秀,招致很多人嫉妒,但这种知道并没有太多实感,在他心里,大概就跟崔明洋看不惯他考年级第一一样。 但现在,他真切明白了,诸如李白守这种人,长久以来体会的是怎样难望其项背的焦灼。 这种焦灼无法消解,无法治愈,就像一颗毒瘤长在心里,只会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愈加溃烂。 只要那个人还活着,那么生活就像一座无休止的炼狱,无时无刻不提醒他,有那样风光霁月的人存在,肮脏的灵魂注定深埋地底。 黎容在食堂吃了平时吃惯的清汤小菜后,破天荒多买了一个菠萝油。 他觉得,大脑和口腹需要一同体会甜丝丝快要溢出来的满足感。 早自习上,趁着杨芬芳不注意,他撕开菠萝油,慢悠悠的往嘴里填,直撑的胃开始鼓胀泛酸。 一下课,简复神神秘秘的朝岑崤招了招手,故意大声道:“哥你出来一下,问你点事儿。” 岑崤皱了皱眉,但看简复煞有介事的样子,还是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过去了。 简复一把拽住岑崤的胳膊,把他往教室外拉。 岑崤单手插着兜,被强硬拽出了班级。 没过一会儿,林溱也低着头,一脸严肃的走了出去。 黎容一边揉着胃一边呆呆的望向教室门口,半晌,他无奈的摇摇头:“搞生日惊喜就不要让我看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