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外,某个小屋中。 “你居然还留在这里。”往日安静的小屋被客人的来访打破了寂静。 “毕竟在下身体不便,就只能暂时住在这里了。”主人回答道,他的声音平和,似乎是见惯了风雨。 “如果你愿意,同舟阁随时可以遣人过来帮你,又何必纠结于临淄一地?”客人笑了笑,“还是说,你心有牵挂,放不下什么人?” “不愧是八先生。” “你这习惯,倒是和三先生一模一样,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在小屋里,难不成你们这一脉都有这爱好不成?” “八先生莫要取笑,在下岂敢与三先生相比?” “莫要自谦,你的能力我们都知道。更何况这里就你我二人,何必呢?” “在下年少轻狂,被人陷害,故有此祸。”主人拍了拍自己的双腿,“不得不谨慎。” “那你既然在这里坐了这么久,总不至于对城里的事情一无所知吧?”八先生换了个话题,“最近临淄城可是非常热闹啊。” “你指什么?” “归根结底不都是一件事吗?最为外人所知的,就是正在建的那所‘稷下学宫’吧。” “稷下学宫,百家争鸣……真是没想到,时间、地点乃至掌权者都变了,这所稷下学宫居然还能存在。”主人感慨道。“想想也是,毕竟无论是桓公还是管子,都能看出稷下学宫的好处。这方面临淄也具有天然优势——临淄的诸子可不少。” “我听说不止是这个原因,据说临淄城里的那场事变还有诸子的身影?” “怎么可能没有?要知道当年孔夫子听说了这件事还请求过鲁公出兵来着。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他必然会将这件事告诉桓公。” “所以这就是临淄那场闹剧的真相?”八先生挑了挑眉。 “不全是。”主人摇了摇头,“若是最初的那位先祖还在,或许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但是此时此刻,田家的掌舵人,是成子。” “田氏代齐啊……若是这样,一场狠斗确实无可避免,结果如何?” “总结一下就是桓公赢了,成子死了——管子亲自下的手。” “也不知道田恒是否想过真的有这么一天。”八先生稍微有些感慨“不过管子居然真的敢下手?我记得临淄城里,田氏族人起码得有一半啊?” “这是不得不下手。”主人看的很明白,“毕竟成子当年诛杀了鲍晏两家全族,如果不杀成子,桓公该如何面对鲍叔牙和晏子?” “但是杀了成子,你田氏一族当如何自处?管子应该不会看不到这一点才是。莫非……” “正是你想的那样,桓公出面安抚了田氏一族,并且丝毫不吝啬地分出了兵权。” “不愧是桓公,竟还有如此气度。” “不然又如何?将田氏灭族?这种情况下直接下手摧毁自己麾下大半战力?更何况,桓公恐怕从头到尾都没想过灭族田氏,只是成子不得不杀。更何况如果有非田氏之人统兵的话,桓公自然可以放心授予兵权。” “制衡之道,合当如是,只是我记得齐地能统兵者,或多或少都和田氏有些关系。” “自南边的彭城来了两个后人,一人名唤彭越。精擅统兵,另一人名为蒯彻,谋划方略。以彭越和司马穰苴为将,自可将田氏诸人安排自如。” “如此说来,齐之目标,当是彭城?” “平原需要渡过黄河;开封之宋实力强劲,路途又遥远;沛城亦是四战之地,环顾四周也只有彭城适合作为攻略的对象。” “但是彭城可不好进攻。西楚虽然也挂着‘楚’的名号,但是和楚的人才组成完全不一样。”八先生似乎对西楚有过调查,“楚国人才众多,但是能征善战者少,更精于内政;而西楚却恰恰相反,人才不多,除了能打敢战之外几乎一无所有。” “假以时日,西楚必败。”主人下了定论,“无非是看沛城的梁和齐国谁最后得了实惠罢了。” “但是最终一定会是齐国夺取彭城。”八先生看着主人,“或者说,一定会是田氏夺取彭城。” “没错。”主人点了点头,“田氏据彭城而自立,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无论是桓公还是管子,都会接受这个结果。” “名义上依然是分封的公卿,实际上已经分成了两家。生死各安天命,确实是这种尴尬局势的一个解。你之所以一直在这里不离开,实际上一直在谋划这件事情吧。” “当然。”主人点了点头,“毕竟我再怎么否认,我身上的血缘也是否认不了的。” “还是说,实在是念及旧情?” “两者兼而有之吧。毕竟我也不想看到田氏真的被灭族。”主人道,“或者说,把这看做是一笔交易也可以。” “你已经见过管子了?” “这件事情,如果不知会管子,怎么可能做的成?”主人回答的理所当然。 “要是这么说,临淄城里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是你和管子演的一出好戏!”八先生飞快捋顺了前因后果,“田恒……是弃子。” “是的,为了田氏的存续,必须舍弃掉成子。” “是了,田氏一族本就团结,无论加入哪个势力都会被当权者所忌惮——毕竟无论是谁都不会希望再看到一次‘田氏代齐’。而田恒死在齐,则能对鲍叔牙和晏子有个交代,田氏剩余人则能得到桓公的庇护。而且除了桓公,没有几个势力有这样的心胸能允许田氏择地自立。” “此间势力,多来自于后世,往往以天下一统为己任,怎么可能允许田氏这样的国中之国存在?”主人从另一个角度肯定了这个说法。 “那田氏之后当如何发展?” “与我无关。我已经为田氏铺好了一条出路,至于田氏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就是自己的事情了——我们同舟阁的宗旨,难道不就是这样的吗?” “既如此,你可想好了自己的代号?” “五吧——五者十之半,我一个半残之人,也是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