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渝国，浑南郡。 黎明时分，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照耀在某座沉睡中的小岛上。 小岛名聿湾，占地面积算不得太大，四面环海，站在岛上极力眺望，完全看不到其他陆地，偏僻至极。 可就在这么一座罕至的荒岛上，其上居然还坐落着一座无名村庄，生活着两三千人的样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因此村子里的村民大多都会捕鱼、种地。倒也算得上民风淳朴，安居乐业。 村子偏僻处，这里有着一座朴素的宅子。 宅子为泥胚木梁所造，却能给人一种稳固的感觉，抗点小风小雨应该还是绰绰有余，可见建造宅子的工匠还是有点手艺。 宅子不是很大，门框上还贴着一副对联，只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早已模糊不清。 走进大门，这里有一个干净的小院子。院子里放有一张竹椅，和几个竹篓，一方大水缸，三面都有屋子。 进入左边的偏房，这里有两张拼凑起来的木板床。 此时，在其上方正躺着一名精壮少年。少年敞着一个大字，姿势十分不雅，还打着声声呼噜。 旁边不远处，有张简陋的桌椅，此刻上面还点着一盏油灯。 灯烛摇曳，微弱的亮光撑到了天明，即将油尽灯枯。 有人还在伏案执笔，抄写着一本医书，浑然不觉。 顺着光亮望去，只见此人模样莫约十岁左右，面貌也算得上精灵秀气。只是因为熬夜抄书的缘故，现在稚嫩的小脸早已挂上些许困意。 可尽管如此，少年却依旧格外认真，纸上的一笔一划都写得很是工整，没有丝毫懈怠。 等到鸡啼三遍，少年也似是完成了最后一笔，放下笔墨，揉着他那疲倦的双眼。 少年名叫林清渊，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 父母皆是聿湾岛的原住民，他这一生的梦想，差不多就是走出小岛，当名云游天下的医师。 察觉到天色已亮，小清渊睡意浓浓的打了个哈欠，吹灭油灯，略微收拾一下桌面后，便抱起旁边的医书向屋外走去。 打开房门，清晨的阳光挥洒在他的身上，使得一股倦意从他骨子里涌了出来。 少年摇摇头，强行提精神，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外赶去。 “清渊！快去快回啊！” 林清渊左脚刚跨出院子大门，右房中便传出一道嗓音温淳的中年女声。 “喔！” 他轻应一声，迅速夺门而出，不给他母亲继续啰嗦的机会。 清晨的小路上很是清净，只有寥寥几个起早贪黑的庄稼汉扛着锄头准备去种地。 林清渊倒也挺喜欢这种清闲，嘴里哼着一只不知名的小曲，开始放慢速度，不急不缓的向远方蹦哒而去。 由于几近与世隔绝的环境，加上聿湾岛上资源有限，因此整个岛上只有着四座药铺。 各个药铺里，也只是售卖一些普通常见草药。那还皆是由自家‘药园’培育而出，因此不仅种类少，还只能治愈一些小伤小病。 买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几乎能够分辨出自己所需要的药材。许多时候，往往药铺主人还没吭声，人家已经揣着药材，把银子往前柜一拍，随后扬长而去，留下掌柜的在原地凌乱。 而林清渊此番前往的，正是其中一座。 与其他铺子相比，那座药铺显得有些不太一样：其他药铺皆是只以一本或是数本医书作为识别药材依据，那座却是将自己铺子大半数药架尽数放上医书。 医书比售卖的药材多的多，看上去不像是个药铺，倒像个……书店？ 关键还是每本医书都不一样，上面记载了一堆奇异药材，人体穴位，针灸手法，看得人眼花缭乱。 其他人对这些看了也见不着、摸不到的玩意没什么兴趣。除了铺子主人外，好似也就只有他愿意前往药铺翻阅，借读。 药铺主人难得见着了一位小同道中人，自然对他颇有好感，小清渊也喜欢有事没事往铺子里钻。因此久而久之，他便和铺子主人来往极多，还时常一起下棋。 走上一座小山坡，这里便是那间药铺。 药铺古香古色，很是朴素，没有立牌匾。 旁边坐落着一口古井与槐树，夏季时，林清渊便喜欢与一些同龄人来这玩耍。不为别的，就因为这里比别处清凉许多。 走近药铺，铺子早已开门，里面没有别的伙计，只有一位老人正在打扫着架子上的草药与书籍，以免得生了灰尘。 老人身穿一身朴素的灰色布衣，白发苍苍佝偻着身体，模样很是慈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老人姓白，不知其名，林清渊便管他叫白爷爷。 瞧见他的到来，老人停下手中的事物，笑眯眯的站到门口，欢迎着这位经常来铺子白嫖医书的小客人。 “小清渊，熬夜抄医书可不是件好事啊！不都说了还书期限可以延缓几日嘛！” 见到林清渊眼中深处的倦意，老人率先开口道，语气中有着些许责备。 林清渊傻笑一声递上书籍，心中倒是暗自摇头。 当初他便与白爷爷说好，一本医书他只借五日，无论这本医书有多难懂，五日过后他就必须归还。虽说白爷爷现在允许宽限几日，可他依旧不敢逾期，毕竟这可是自己当初履下的诺言。学塾的先生不也天天念叨着：君子重诺，一诺千金嘛。 老人接过书籍，端详一二便会发现，书上除了有一点翻阅过的痕迹外，书角依旧没有半点褶皱。 “白爷爷，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喔，晚点再来找您！” 瞧见老人微微点头，林清渊心中松下口气，喜笑颜开的跑开。 “这小家伙！” 老人将医书背在背后，看着林清渊离去的背影，一时间不由有些哑然失笑。 随后老人好似想起了什么，他逐渐移开视线，有意无意望向旁边的水井，脸上的笑意逐渐压下。 回味许久，老人最终叹出口气来，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去收拾药铺去了。 …… 这边。 林清渊还没走出多远，便已然停步。 他藏身于一棵老树旁，撇着头看着不远处的一切，满眼好奇和害怕。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空旷的碎石路上，正有着两名男子。 其中一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骨瘦行销，眼神癫狂，手持着一个烂瓷碗，从眉宇间依稀能看出此人正值壮年。 此时中年乞丐正狠狠的用手扒着瓷碗中的饭菜，即使是嘴中已经塞满，但也部妨碍他拼命的索取。 另外一人面貌静雅，好似女子，身着一袭简单素衣。 他静静站立于乞丐对面，满眼伶惜的望着正囫囵吞枣的后者，默不作声，手中还握着一个餐盒，显然那乞丐的饭菜正是他送的。 林清渊沉默。 这俩人他都认识，前者名唤李四，听村里老人说这人十几年之前还是个正常的大小伙子，也不知道怎么着就突然疯掉了！ 然后不久，他爹娘也跟着突然暴毙，邪乎得很！ 因此没人敢靠近他，生怕招来横祸。可他自己却像个瘟神一样，走到哪就死死扯着一人的大腿，整天疯疯癫癫，极招人烦。 相比之下，后者就更为邪乎了。 他叫张三，是整座聿湾岛上唯一一个可以架船出岛，并且到达大陆的人。因此，整座岛上唯一一家百货店铺便是他开的。 说到这，当然肯定很多人都会疑惑，为什么说就他一人能够出岛。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就连他们这些身在岛上的原住民也不大清楚，其中的本根原因，还得大多归于岛屿的外围环境： 在这座岛的外围，前三千丈之内的海域都是风平浪静的，可在这之后的范围，不知为何常年有风暴聚集于此处。一旦闯入此地，风暴便会带动潮水，不断拍打着船只船体，一步步将你推回来。 除了……张三开的船只。 每每都会有人不信邪，就会等在月初张三架船进货时，划着渔船紧紧的跟在张三后头，意图走出那片风暴。 可那风暴似乎是长了眼，就是唯独不让他们过去。不管你跟得多近，都会被风暴给拍回来，张三的船只却依旧风雨无阻。 于是乎，渐渐的有传言说这是一道天堑，常人无法越过。还有人认为张三是天上的仙人防止他们饿死而派遣下来的高人，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对于这些说法，林清渊一直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而张三也是个怪脾气，对谁都绷着一张苦瓜脸，似乎是有人欠他几百两银子似的，对于这种漫天乱飞的谣言也从不解释。 每天要么就是守着铺子，要么就是受众人之托来给李四送饭，免得他被饿死。 就这样的两个怪人，他自然不想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再度等待了会儿，却发现二人仍然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林清渊嘀咕一声，缩回树后，开始绕开他们走远路回家。 这聿湾岛最外围总体可以分成三份，一面为大人们出海捕鱼之地，一面为十米多高的断崖，还有一面便是一片平稳的海滩。 海滩上总会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随着浪潮飘来，因此这片沙滩便成了他们小孩最喜欢玩的地方。而林清渊此番绕路，正好要经过那片海滩。 走在海滩之上，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吹的林清渊衣裳沙沙作响。 目力远眺，便会发现在海的那边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极小的人影，听学塾先生说那个是海市蜃楼。是一个从林清渊记事起便存在的海市蜃楼，说起来也是道奇观。 但他现在可完全没有半点心力在此欣赏，仓促间便急忙走过。 尽管，那道海市蜃楼似乎…… 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