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骆驼岭沿黄河西行十里,有一处东西走向的山岭称名为广武山。滚滚黄河水紧沿山脚下而过,山势自大河边向西南逐渐陡起,延绵数十里。 广武山,不仅谷深坡陡,崖壁参差,而且西有成皋之险,东北有敖仓之粟,南有重镇荥阳。在这列国争战的动乱年代,这里不仅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各路江湖剑士借此一决高下,扬名立万的必选之所。 才刚进入八月,山间秋意已浓,远山树木一片泛黄,一阵西风掠过,落叶纷飞,凭添几分肃杀之气。数十万楚汉大军密密麻麻分别站立在广武涧两侧,剑拔弩张争锋对峙。 在这到处布满楚军的广武山西南脚下,处处透着腾腾杀气,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来万箭齐发,此时就连山中的虫鸟蚁兽都唯恐避之不及,然而这几天却陆陆续续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江湖剑士。 这群人明知大山西南脚下驻扎了十几万楚军,明知楚军的箭矢无眼,触及者不死即伤,他们仍然毫无顾忌的来到广武山下,赴约期待已久的千刀大会。 在这动乱的年代,身为剑道中人少不得拉帮结派,其中不乏一些正义之士,他们本着志同道合共建帮派,仗着三尺青锋只为行侠仗义;有的人却仗着有几手拳脚功夫,做了绿林大盗,专门趁乱打家劫舍;也有的人打着名门正派的旗号,名为伸张正义,暗里却专做一些损人利己的勾当;还有一部分人虽然怀有绝世武功,平日里仍然屈做普普通通的农夫、舟子、樵夫、商贩、或工匠。 但更多的剑道中人都凭着一身武功,早已加入了各路大军。他们大多数都凭着一身武功成为一军将领、领兵、或夫长。然而不论他们身处楚军或汉营,不论他们身兼何职,哪怕是大将军,此时他们既然脱了战甲赴约千刀大会,就是江湖剑道中人,他们仍然要按照江湖规矩,去听从他们的剑道门主的安排。 江湖剑道中人,遍布天下,如果聚集其所有门下弟子,定然不下三万之众。他们都怀有一身武功,就算普通剑士也可以一当十,至于一方剑派门主更是有百夫莫当之勇。是以这群江湖人,如果形成剑派联盟,这股江湖势力不论对于楚军汉营,还是齐国,都是一股强大的生力军,如果谁能操控他们,无疑已然得到了整个天下。 八月十五这天,天清气朗,阳光格外明媚。在广武山下的一处方圆十里的空场处,早已聚集了成千上万的剑道中人。 会场左边依次是北方剑派盟主萧东海,他此时代表北方剑派联盟站在空场西北侧最前方。虽然他之前是北方剑派总盟主,然而此时他手中所持的大旗,绣的却只是七星剑派四个大字,看来他已不再以北方剑派盟主之位自居。 在七星剑派依次向后的分别是赵国大刀门,门主韩皋一手支撑一柄盘龙大长刀,一手举的一面金黄色的门旗,旗帜上只绣着一面盘龙大长刀,并未绣上长刀门三个字。接着是北燕十三剑派遗留下来的唯一支派铁剑门,门主也是一位年轻剑士,然而他们此时却对一个身形佝偻的花甲老人毕恭毕敬,那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原十三剑派盟主田光。 田光退隐多年,此番重出江湖,当然不是为了争夺总盟主之位,他的目的也是同其他门主一样,都是想将恶人姬召砍杀于他们的刀剑之下。 接着齐国巨野人士彭越临时建立的双斧门,他的门下最是人多势众,他们虽然个个来自东齐大军,但此时却是人人披头散发,比江湖绿林草莽还要粗野。 而人员最少的门派,依然是仅由七八个女子组成的越女剑派,越女剑派虽然是来自南方古越国,但她们此时却随秦风等人加入了北方剑派。 秦风、秦善文、徐青梅、芈国成、陈永才、黄可中、毛大勇等,都是来自秦国咸阳,但他们新建立的门派却命名为齐国东海剑派。齐王田广这时又更名为田永昌,只见他紧衣束身,只是以东海派弟子的身份相随秦风左右,他的目的显然是希望秦风能够成为天下剑道总盟主,能把这成千上万的剑道中人一起拉向他们齐国。 站在最末尾的是辽东海天门,门主姓程名馆,他把旗帜交给他的弟弟程协锦,自己独自跑到秦风面前去搭讪。想起那天在辽东海域打劫方大有船只的事,仍然满怀愧色,为了掩去满脸愧色,这下大声道:“想不到三年一度的千刀大会,会在这楚汉两军交战的战场举行,这种别具一格的场地也只有秦少侠能够想得到,秦少侠是天雨剑客的后人,今年我们北方剑道有秦少侠担当大局,看天下英雄谁人还敢于其争夺总盟主之位?” 程馆以为旁人不识秦风,故意把话声高到极处,就连对面南方剑派的群雄也声声在耳。 南方剑派联盟的最上首处,居然腾出一处空地,原来他们的盟主姬召还没有现身场地,大家都在焦急的等待着他。 南方剑派从右上首向东南依次是楚国九连剑派的汉水刺龙门,门主正是项羽座下的无敌大将军龙且。他门下的钟离昧,季布,陈武,也都是楚项羽座下的领军名将。接着是九江长枪门,门主英布脱下战甲当然已不再是九江王,而是让他更加引以为傲的九江长枪门门主。 南方剑派的最下首处是来自三秦的强弓门。强弓门人员最多,单是到场的弟子便有一千多人,他们每人除了持刀握剑,背上还背负一弯弓弩。门主正是穿云箭神许江彬,二当家曲刚本是秦王政隐伏在伏魔宫的暗中护卫,曲刚除了自创一手屠魔刀法,他射出的弓箭也是箭无虚发,射箭之技与许江彬在伯仲之间。 曲刚为人本忠义,那年姬召以他的家族亲人相威胁,才不得已暗中背叛了秦王政,他投向姬召后,一直面服心不服,此时见到对面北方剑道中人直呼要杀了姬召等话语,心中暗喜,他也希望姬召有朝一日能够死于非命。 萧东海第一个站在场地中央,他平时为人谦逊,这时却骄傲地拉开了大会的话题:“二十年前,我辈前人齐聚北燕蓟都,那时天下剑派志同道合,本着剑道锄强扶弱之精神,大家勠力同心共同反抗暴秦,那时又分什么南门北派?秦燕易水一战之后,天下剑派四分五裂,连最初衷的剑道精神也荡然无存,你们南方剑派明知姬召为恶不仁,却还要奉其为剑道盟主,你们追随其左右,专干一些伤天害理之事,岂配做剑道中人?” 对方许江彬出列辩道:“当年丹阳虞家庄一聚,姬二公子力压群雄,大家志同道合一起推举他为总盟主,是你萧东海不顾江湖道义,背道而驰,天下剑道才有南北之分,如今还好意思数落我们南方剑派!” “什么是剑道精神?我们成立百剑联盟又是为了什么?二公子姬召仗着有一身武功做了天下剑道总盟主,可是他品性恶劣,为了追名夺利,他带着大家加入西楚大军,攻城夺地时,为了彰显战绩,连城中百姓也不放过,试问我们岂能再跟着他滥杀无辜?”萧东海越说越愤怒,北方剑派韩皋、陆小青、程馆、彭越等人纷纷响应。 南方剑派刺龙门门主龙且身高体壮,声若洪钟:“当年我们为了打倒暴秦,一起加入楚项大军,从那时起,我们不只是剑道中人,也是一名沙场勇士,作为勇士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敌方的战士为了掩人耳目,常常脱下战甲隐身百姓大众从间,我们只能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 “不错,就比如这次攻打东齐,齐国彭越的一万军士不但不身着战甲,就连统一的勇士战服也没有,他们常常隐身百姓大众之间,游击我楚项大军,我们若是把他们当着普通百姓隐忍不杀,就会反招杀身之祸,这样就怪不得我们楚项大军心狠手辣了!” 许江彬口若悬河,一边迈向广场中央继续道:“当年我许江彬虽是秦王宫前护卫,但我也是秉着锄强扶弱的剑道中人。许某亲见秦二世残暴不仁,视天下苍生如草芥,我也是为了天下正义这才随了西楚王。” 许江彬这时顿了一会,又故意提高嗓门继续道:“是西楚王不畏刀枪剑雨,带着我们反了强秦!刘邦那痞子算什么?征战暴秦,他无有半点战功,却厚着脸皮从中夺取胜利果实。鸿门盛宴,若不是楚项王仁义大道,那痞子岂能活到今天?那痞子最是狡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吞并了三秦还不知足,还想得到整个天下。我们剑道中人既然都是为了维护天下正义,就该一起相助楚项王战胜刘邦那痞子,早日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这时南方剑派的各路英雄也都纷纷附和。 北方剑派中的海天门本是剑道中盛名一时的门派,至易水一战后,不仅日渐中落,门下弟子更是不顾剑道精神,平日里仗着海天门名号,专在最底层百姓中干一些压榨抢夺之事,在辽东一带早已声名狼藉。 门主程馆这时有秦风在身侧,也学着那些正义之士的口吻辩道:“楚项王带领天下义士推翻暴秦确实功不可没,可是你们怎么也不想想为什么楚项王分封天下诸侯,还给列国诸侯国土江山,那些王侯却不感恩戴德,反而要相助汉王刘邦一起对抗他?” “刘季那痞子最是虚伪,满口仁义道德,打着为天下百姓谋生存的口号收拢人心,明里一套,暗里又是一套,其实还不是为了他刘氏江山!我龙且最厌恶这种虚伪的小人。” 程馆哼了一声,继续道:“天下百姓当然辩不清君子与小人,可是楚项羽攻城夺地肆意屠杀,他杀得那些降兵还不是来自天下百姓的儿女,他又怎么能得到天下民心?这么多年楚项王虽然百战百胜,可是他的士兵却是越战越少,当年的三十万楚军到如今不过剩下十五万左右而已,这又是为什么?因为他比秦二世更加残暴不仁,连他的士兵也不愿意跟着他!”程馆的话不仅得到北方剑派的附和,就连南方剑派的剑士也是默默认可。 南方剑派等人无言对答,此时龙且怒道:“大家都是剑道中人,都知道千刀大会就是以武论英雄,自从召开千刀大会以来,何曾这样似妇人般只打口水战?我知道你们北方剑派最近来了一位叫秦风的剑士,据说他是天雨剑客的后人,他的剑技青出于蓝,远胜当年天雨剑客,何不叫他现身与我龙且大战三百回合,他若能赢我一招半式,我便拜他为总盟主。” “你龙且无非仗着身高力大,有着几分蛮力而已,就你这种蛮人也配我们秦门主亲自出马,看我芈国成十招之内能不能打得你心服口服!” “芈国成…?你是前楚怀王的幼子芈国成?”南方剑派中一名将士出列问道。在这上万群雄之中,他是唯一还穿着战甲的剑士,芈国成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那人跪下拜道:“公子!你既是公子,我们又怎么敢与你一决高下,您既是我们楚国公子,更应该劝导你们的门人归顺我们楚军才是呀!” 芈国成哼了一声:“你们要我回归楚国,是要我步入义帝熊心的后尘吗,我芈国成是前楚怀王的幼子,也是楚王唯一的继承人,我芈国成要是回到了楚国,不知你们是拜项羽,还是拜我芈国成为楚王?” “天下动乱,原楚国早已不复存在,如今的西楚天下是项王打下来的,他义帝熊心毫无功绩,凭什么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义帝是我英布杀的,我三军勇士都不愿意拜那窝囊废为我西楚之王,只有杀了他才能振我三军士气,你若不服就冲着我英布露出几手!” “他是我们楚国公子,你们谁敢以下犯上,就得过我熊义这一关!” 龙且手持一杆伏魔大刀走到空场道:“他是公子又怎么样?就算他是楚怀王,只要来到这里也是剑道中人,你熊义既然来到这里,就不该穿着战甲而来!” “我芈国成现在只是一名剑士,也是一个粗人,你们若是要打口水战,我现在就甘拜下风,你们谁有种就明刀明剑跟我大战一场!” “芈国成!出手吧,我龙且已在这里恭候你多时了,你难道看不见吗?”龙且话说间,伏魔刀已经摆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