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兰公主站在听雨楼台远远见到秦天雨回来,忙喜不自禁的跑下楼去迎接他,见秦天雨面容憔悴闷不做声,忙拉着他的手轻声问道:“你看来一点都不开心,你怎么会这样憔悴?” “你不也一样很憔悴,你是不是昨晚整夜未眠?” “新婚之夜,夫君离去,我又怎么能安心入睡,我本遂了你得心愿,你却宁愿独自一人空守长夜,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 “你错了,我昨晚整夜都在皓月楼。” “那你为什么还不开心?” “不论儿女私情,或是忠孝仁义都叫我左右为难,难以思定,你叫我怎么能开心?”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你不该让他知道刺秦之事,此乃国家机密大事。” “我明白了,她定是跟我一样怕你前去咸阳后有去无回,才劝你别去刺秦,她在为你担心,你应该明白她的心意。” 秦天雨突然把莞兰公主揽在怀中哭道:“为什么你这么善良,处处都在为她人着想,叫我怎么舍得离你而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种结局?” 莞兰公主望着秦天雨:“你哭了,你说过会安然回来,就算秦王宫殿有十万护军,你都会安全归来,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我又怎么舍得丢下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天哥,秦王杀了那么多人,他们的亲人也想找他报仇,可是他是秦王,刺秦报仇只会枉送性命,你能不能别去?你若是怕无颜面对太子哥哥,那我们就一起隐身世外,我不要你做什么英雄,我只要我们能天天在一起就好。” “生逢乱世,大丈夫岂能独善其身?” “我们虽然隐居世外,但是若听到外边有一些不平之事,照样可以出来打抱不平,锄奸惩恶。” “天下战乱,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枉死,若只杀一两个恶人,岂能安定天下?侠之大者,心怀天下,只有天下一统大和,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天哥,我不懂,什么天下一统,天下大和,七国之争,持久不断,你杀了秦王就能平息战乱,天下太平?” 秦天雨拉着莞兰公主的手,道:“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你又何必自寻烦恼?” 这时秦天雨忽听身后有人说道:“世事无常,不到最后又何必庸人自扰,如今天已放晴,秦壮士能否看的更清楚,更遥远?” 秦天雨回头一看,原来是徐福。徐福医技果然通神,受伤之处才一夜之间已经愈合。秦天雨笑道:“我当然看得明白,谁人给我食,谁人供我衣,谁人赐我颜如玉,人生处世当知恩图报,拜人门下,岂可阳奉阴违?” 徐福被问得无语,心中嘀咕:“秦天雨若是背信弃义去做了护秦人,他将愧对莞兰公主,太子姬丹,愧对百剑英雄,又有何面目回归大燕?他唯有以死谢罪,死后更无颜面相见父母叔父。哎,若要一个人不顾妻子的眷恋,不顾同仁的期盼,去保护自己的杀父弑母的仇人,试问天下间又有谁能做的到呢?”徐福想到此又一声哀叹,悻悻离去。 转眼间已过数月,春去秋来,正值晚秋九月。这日太子姬丹手捧已绘制好的督亢地图眉开眼笑:“王画师真不愧为宫廷第一画师,他不仅把督亢一带的山川河流勾画仔细,就连郊野的房屋村落都一一备述。” 太子丹见身旁的田光并不接话,接着道:“秦王政若是得知我派使者前去相送督亢地图,定会亲自接见,待到秦王政接见荆秦二使时就是他的死期。秦王一死,举国混乱,六国一定趁机反攻,到时我大燕不仅不会丢失督亢,还会收复诸多失地。” 太子丹哈哈大笑,却见田光依然静立一旁若有所思,于是问道:“督亢地图已然画好,你我大计更近一步,大夫却为何闷闷不乐?” 田光又思绪良久才道:“属下近期多有观察,秦剑士这数月间不思勤加练剑,终日与两位公主游园赏景,只怕秦剑士身处温柔乡中磨了志气,况且两位公主都已身怀六甲,只怕秦剑士刺秦之志不再坚定。” 太子丹听闻之下愁眉顿锁,说道:“立刻传召秦天雨前来,告诉他地图已然备好,看他如何反应。” 田光应诺离去,不过半个时辰,秦天雨已到太子宫,见太子正在细览地图,心中犯难:“地图绘好日,便是刺秦时,看来这一天终究躲不过。”稍许秦天雨才道:“大哥突然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太子丹见秦天雨故作不知,说道:“我手中正在阅览的地图便是秦王政意欲夺取的督亢地图,贤弟何不过来一同鉴赏,多加指正。” “大哥御用的宫廷画师,自然是好的,小弟不看便知。” 太子丹又道:“秦王政若是得知你与荆二弟前去送此地图,定会亲自接见。” 秦天雨心中再次犯难:“此番面见秦王时,是杀还是护?若是刺杀秦王政,心中早有盘算,只可以用剑挟持秦王政至荒郊野外再将他刺杀,我当可全身而退;我若护秦,荆二哥命丧当场,我愧对百剑英雄所托,更无颜回见太子,我唯有以死谢罪。只是我舍妻弃子,于心何忍,死去更无颜面去见爹娘。”这般沉思良久才应道:“我欲将刺秦匕首藏于图中,待到图穷匕见时,便是秦王归天时。” 太子丹大笑:“好一个图穷匕见之计,今日你我兄弟何不开怀畅饮,预祝贤弟功成归来。” 秦天雨道:“小弟近期稍有懒散,疏于练习,小弟得回去勤加练剑。” 太子丹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贤弟功成归来时,为兄再为你摆下庆功贺晏。” 田光见秦天雨远去才从幕后走出来,道:“秦天雨果然意志踌躇,左右三思。” 太子丹却不以为然,说道:“大夫多虑了,我倒未见异端。” 田光见太子丹不悦,正无可奈何,突然计上心来,说道:“太子殿下可还记得大将军秦开之孙秦舞阳?” 太子不屑道:“那浑小子,倒是长得一副好样貌,看似文弱,却原来是凶猛莽夫,居然连王室公子都敢杀,若不是我保得命,恐怕早已尸成烂泥了。” 田光道:“我想该是去狱中探望他的时候了。” “大夫可有良谋?” “太子可见秦舞阳与秦天雨不论年岁样貌都有太多相似之处,莫非是天助我大燕?” 太子丹大笑“我明白了,是该秦舞阳戴罪立功的时候了。” 二人说着便向狱中走去,刚进狱中便远听的秦舞阳高声大叫:“姬丹,你不是人,说好让我戴罪立功,却将我囚禁起来,八年了,八年了,你不如杀了我算了!” 不过多久,太子丹与田光走近牢狱前见秦舞阳衣衫破烂,披头散发,大声道:“秦舞阳,你杀了我四弟,父王要将你就地正法,是我保了你,你不感恩言谢,倒还怨我。” “你答应让我戴罪立功,放任沙场,何故又将我囚禁起来,八年了,这八年来,我身在狱中,家父战死沙场,有丧不能奔,有仇不能报,你不如杀了我算了!” 太子丹笑道:“秦舞阳,你被囚禁了八年,纵是猛虎也变成了驯羊,你又何以争战沙场,何以立下战功?” “我虽身处狱中,却每日不忘勤加练功习武,只盼有朝一日出狱,能像先祖一样披甲上阵,为父报仇。” 太子丹道:“燕秦两国实力悬殊甚大,若是我大燕与秦国正面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只怕国亡一旦。现在我这里有秦王最想要的督亢地图一卷,你若将匕首藏于图中,带去面见秦王,伺机杀了秦王政,凯旋归来时,本太子便加封你为征秦大将军,赐你将军府,奴隶百十人,不知你可敢为?” 秦舞阳大笑:“我若只身去刺秦,就算能成功,又怎么躲得过秦王殿前十万护军的万箭齐发,试问我安有命归来?” 太子丹讥笑道:“说什么戴罪立功,却原来是贪生怕死之辈。” 秦舞阳道:“我个人生死是小,倘若刺秦失败,秦军攻来,大燕一旦沦陷,我岂不成了燕国罪人?” 太子丹怒道:“我量你也没有这个本事,眼下却有一个人,与你同姓,同庚,同样十二岁开始杀人,更有三分貌似。不同的是此人天赐神功,战无不胜,若是此人代你去刺秦,你看怎么样?” “你说得可是天雨剑客秦天雨?我早已听狱卒把他夸的神通广大,我倒要见识见识他,他若胜得过我,天下间就有他无我,就等太子他日安排吧。” “何须他日,今晚戌时我便带他来与你一较高下。” “如此甚好,我秦舞阳倒要见识这位胆敢只身刺秦的勇士是何模样,太子走好,我在此静候了。” 戌时饭后,秦天雨正与二位公主凉亭品茶,忽然小斯传话只说太子有请,秦天雨知有要事,忙告别二妻来到太子宫。 太子丹见秦天雨到来说道:“贤弟可曾听过秦开之孙秦舞阳之名?” 秦天雨道:“据说他也是侠义中人,十二岁那年见燕四公子当街侵犯民女,居然不畏权势将四公子打死,如今他不知是生是死,不知去向。” “当年他杀得是王室公子,我父王要将他就地正法,是我保得命,事后我又去了秦国做质子,既忘了此事。” “大哥何故突然提及此人?” 太子丹答道:“那秦舞阳感恩戴德,想要戴罪立功以报我当年活命之恩,我若让他代你前去咸阳,你看如何?” “大哥,刺秦之事谋划已久,怎么又有变故?” 太子丹道:“你我义结金兰情同手足,何况三弟身边又有两位公主相伴,又即将身为人父,为兄怎么忍心让你前去犯险?” “刺秦重任若是可以任人前去,大哥当初又何必召开千刀大会,以武论英雄?” “那狱中秦舞阳甚是骄傲,言下之意,武功自是不在你之下,对刺秦之事信誓旦旦,不如贤弟前去试招,看看他能有几成把握。” 秦天雨应声答应,心中感动:“原来太子义兄居然谋划他人代我前去刺秦,怜我生死,去我忧怀,太子哥重情重义,我却踌躇不定。” 待到走近牢狱前,见狱中火把高照,秦天雨走近问道:“你就是秦舞阳?” 秦舞阳此时已不再是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只见他换上新衣,梳妆整齐,好个英俊美少年。 “秦天雨,你来了,我听说你在松林郊外,剑挑六大剑派,技压群雄,而今又敢去咸阳只身刺秦,看来你的本事倒不小。” 秦天雨道:“那都是六大剑派的英雄多多承让,秦天雨才侥幸得胜。” “只可惜千刀大会我未能亲赴现场,不然还轮不到你。” 秦天雨道:“千刀大会,百世难遇,舞阳兄何故不去一展身手?” “哼,若不是太子殿下将我囚禁关押在此,我当然不会错失良机。” 秦天雨大笑数声:“把你关押?就这破牢房,你连这破牢房都冲不出去,又如何刺秦。”秦天雨说完徒手拆扳铁栏,如推朽木。 秦舞阳见秦天雨不到盏茶功夫居然将铁栏尽数扳断,又操起一根铁杆指向秦舞阳。 秦舞阳吓得面色苍白,说道:“你比传说中的还要厉害,不错,我连这牢房都冲不出去,又怎么能刺杀的了秦王?只有你天雨剑客前去咸阳,才能叫秦王政身首异处。” 太子丹望着秦舞阳说道:“秦天雨剑绝天下,无人不知,若是秦王政得知我派去献图的人是秦天雨,他又怎敢召见?所以至今晚起秦天雨便更名为秦舞阳,他将代你去刺秦。” 秦舞阳道:“大燕国怎可同时有两个秦舞阳?” “不错,为了刺秦大计,天下只能有一个秦舞阳,既然如此,你还犹豫什么?” 秦舞阳大笑:“大丈夫生又何欢死又何惧,太子留我这条性命不就是为了要等这一天吗?只要能刺杀了秦王,在下区区贱命又算什么?”说完快速操起铁杆向自己脑门打去。秦舞阳脑浆迸裂倒在秦天雨脚下,嘴角含笑气绝身亡。 秦天雨抱紧秦舞阳大叫:“快传,快传徐福。” 太子丹道:“秦舞阳已经气绝身亡,他虽然不能战死沙场,却也是为国捐躯。”又转向狱卒道:“吩咐下去,秦舞阳的死不可泄露,待到他日秦国灭亡时,我会亲自为他立碑镇国神坛,再以三公之礼厚葬于他。” 狱卒应诺,忙将秦舞阳的尸身秘密储存。秦天雨大声道:“秦舞阳虽然武功不济,却知锄强扶弱,当为勇士,当年太子既然保了他,今日却又为何要索他性命?” 太子丹道:“他身为大燕子民,为国捐躯,该感到荣幸才是,我说过,我会在大燕镇国神坛为他立碑。” 秦天雨不再言语心道:“原来以为太子丹找人代我前去咸阳,解我忧怀,却原来是以激将之法,催我前去咸阳。”又想到秦舞阳为报父仇甘愿舍弃性命,大为其孝心感动。 太子丹见秦天雨默不作声,才道:“原以为秦舞阳能代三弟前去咸阳,却没想到他如此不堪重用。刺秦之事非同小可,一旦失败,大燕将会举国破灭,看来此事还是有请贤弟代劳。”说完向秦天雨躬身鞠拜。 秦天雨望着地下一滩血迹说道:“秦舞阳为报父仇,舍命将重任委托于我,其孝心感人,勇气可嘉,我与秦王政同样有杀母之仇,只恨之前没有机会面见秦王政。现在督亢地图既已绘好,只要听得秦王召见,小弟一定不辱使命,提秦王首级来见大哥。” 太子丹起身道:“有贤弟这句话,为兄再无忧虑,贤弟请回吧,迟了只恐怕二位公主又要为你担心。” 秦天雨不再做声,只是对着地下那滩血迹凝望,许久才转身向听雨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