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宜怔然了许久。 烛火明暗,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风吹得不停晃动,正如她此刻的心绪一般。 “好啊。”萧令宜低声应道,却没再收到回音。 一室寂静中,只有烛火燃烧的微弱声音时不时响起。 低头一看,商景已经蜷缩在她怀中睡着了,以一个极为依赖的姿势。 萧令宜轻轻从他身后抽出手,确认没惊醒他后,才起身离开。 乌苏带着轿辇等在殿外,萧令宜抬步上了轿辇,轻道,“回宫。” 黑沉的夜色里,只有天边一轮高悬的半月洒下模糊的光。 远处高高低低的宫墙半隐在暗中,像一个个阴沉的影子。 它们静默地立着,似乎在用充满恶意的眼神凝望着经过的所有人。 轿辇前行,像是在缓缓行入那张看不见的巨口中,让人后背的汗毛不经意间乍起。 萧令宜面色十分平静。 她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早已做好了被那张深渊巨口吞噬的准备。 但…… 黑暗中似乎有个影子闪现,耳边响起寥落的叹息,“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昏沉雨幕中,他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身边,带她逃出了重重危难。 为什么? 明明不是已经做好决定,此生陌路了吗?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萧令宜心间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随即胸口抑制不住地怦怦跳起来。 “不……” 理智在告诉她,祁莲是对的。 他救了她,她不能再恩将仇报。 “娘娘,您说什么?”乌苏奇怪地问道。 萧令宜回过神来,气息紊乱地摇了摇头。 次日,休沐日。 萧令宜带着商景去寿安宫给太皇太后请了安。 这老东西人老心不老,竟心安理得地受了两人的大礼,也不提不用日日请安这件事。 看来甘霖寺的几年让她心有不甘,所以一回来便迫不及待地立威。 当朝太后又如何,皇帝又如何,还不是得每日恭恭敬敬来给她请安? 萧令宜猜出了她的念头,在心底嗤笑一声。 且先让她得意几天。 出了寿安宫,商景身边的宫人来寻他了。 商景牵着萧令宜的手轻晃,仰头看她,“母后,今日要陪儿臣一起读书习武吗?” 萧令宜思索着今日也无事,权当休息了。 正想答应,便听宫人道,“陛下,太师已在御花园等您了。” 萧令宜的步伐一顿,不着痕迹地改口道,“景儿,母后今日还有事,你便自己去吧。” 是了,他太师的头衔依然在,既然要留在京中,那么入宫也是十分正常的。 只是她以为,祁鹤安不会想主动找这个麻烦才对。 但不论如何,还是少见为妙,为了他好。 商景毫无所察,乖乖地行了一礼便带着宫人离开了。 御花园里,祁鹤安负手而立,身型拜受伤所赐清瘦了许多,更显得站如青松。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旋身看过来。 视线在商景身后扫过,没看到熟悉的人,他也称不上失望,毕竟本来她也不常来看商景习武。 倒是商景乖巧地朝他行礼,喊他太师,连着让他扎半个时辰的马步都毫无怨言,让他有些惊讶。 这小子以前成日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两人完全是捏着鼻子相处。 怎么半个月没回来,变这么乖巧了。 看来肃王等人没少给这小皇帝苦头吃,祁鹤安不无恶意地想着。 直到一日的课程结束,商竟一头是汗地主动凑到祁鹤安身边。 “太师,朕今日课业怎么样?” 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眼,祁鹤安顿了顿,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尚可。” 商景于是笑弯了眼,“能得到太师尚可的评价,还是第一次呢。” 祁鹤安虽不喜欢他,但也得承认他长得十分可爱。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祁鹤安迅速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回去吧。” 商景便开心地走了。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两人相处十分融洽,祁鹤安渐渐地也对这小皇帝没那么讨厌了。 又是一日,祁鹤安扫过商景身后,依旧没看到熟悉的人影。 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陛下,太后娘娘近日很忙么?” 商景点了点头,稚声道,“母后不知在忙什么,朕叫了她两次都说有事,但听乌苏姑姑说近日不忙呀。” 是不忙,只是在躲着他而已。 祁鹤安咬牙切齿地想着。 萧令宜在他这里的罪名顿时又多了一条,懦弱。 但纵使他能林林总总数出她数十条罪名,不可否认的是,他想见她。 这几日祁鹤安独自一人时间想了许多。 他不想和萧令宜闹了。 恩也好,仇也罢,毁诺,背叛,分离,利用,都是从前的事了,都过去了。 猎场那场暴雨将两人肆意淋湿,似乎也冲刷去了他们表面的防备,将两人被层层包裹之下的真心彻底披露。 只有在生死一线,才能看到的真心。 他抛下了北境与祁家未完的一切去舍命救萧令宜,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心间竟然毫无悔意。 彼时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幸好他来了。 祁鹤安不想再骗自己,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萧令宜。 甚至于压抑已久的爱意愈发浓烈,所以当它肆无忌惮地宣泄出来时,令祁鹤安心惊不已。 而萧令宜也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无情。 前路晦暗不明时,她无论如何都要带着他这个生死不知的人,怎么都赶不走。 重新来过吧,他想。 但萧令宜竟然躲着他! 商景不知他心中所想,他摆出扎马步的姿势,唤道,“太师。” 祁鹤安蓦地回过神来,他心烦意乱摆了摆手,“你的基本功已经过关了。” 说着,他招了招手吩咐宫人,“去拿两把木剑来。” 宫人很快依言拿来了两把木剑,祁鹤安拿过一把单手反握竖在身后,另一把抛给商景。 “之前武术师傅教过你的,来,攻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