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事。”另一个说话的人是谢询,我的身体不老实地往声音传出的方向探了探,他们两个离我很远,我只看到星主背对着谢询站着,他今日穿了一件深紫色上绣金粉色团龙纹的衣裳。他很少穿深色和艳色,这样的穿着一看就是正装,站那么远我都能感受到这身衣服的气场,要是真的如刚才那老爷爷所说,他穿着这样的衣服发火……那场面一定很壮观。 询依旧是白衣,不过他今天没穿那个肥肥大大的白袍子,而是穿了一件修身锦衣,外罩大袖纱质长罩衫,仙气飘飘的同时显得他身形更加清瘦修长。除此以外,他腰间还别着一把长剑。这让我很惊讶,古往今来没几个人面见主君的时候可以佩剑,他这样不算谋逆或逾矩吗? “讲。”星主面池而立,好像是在喂鱼。 “她不太好。”询的声音很平静,他说ta不好,这个ta是谁? 星主伸出去撒鱼食的手停住了:“怎么不好。” “那印……”询迟疑了一会儿,才沉着声音说,“总是折磨她。” 他说“那印”“折磨她”,是在说我吗?我有吗? 星主沉默了良久,就在他沉默的时候我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宴乐之音,那曲子很好听,与人间的音乐调子不太一样。这是有什么事需要庆祝吗? “解开便是。”从星主的话里我听到了一些烦躁的情绪,显然他并不愿意与询谈起我。 “星主精元之炁,丁灵凡人肉身,恐怕驾驭不了。”询一字一句道。 流云漫漫,飞散在浓绿的荷叶间,几尾鱼儿大概是嗅到了鱼食的味道,轻摆着尾巴游走了。 “嗯。”星主淡淡地嗯了一声,为君者向来不给下属准话,这一个“嗯”,也不知道要别人猜到什么时候。 “故而询只好引来度自己。”无常十分谨慎,他似乎把每一个字都斟酌了很久。 星主将鱼食轻轻洒在池里,我听见鱼食落水的叮咚声,提心吊胆地等着星主下罚无常,可等了半天,他只说:“嗯。”语气依旧淡泊,也不知他有没有在听。 无常似乎格外敬畏他,哪怕是对帝君大人,我也没见他这样小心过:“微臣会调整好,让九紫之炁最大限度保留在她身体里,助她修行。”他说得很小心,好像言语间的停顿也要推敲一番。 紫微大帝大帝依旧在喂鱼,这种不动声色让人有种压迫感,我忍不住屏气凝神,注意地继续偷听。“嗯。”还是那样的语气。 他们两个互相静默了很久,星主看着池水,询一直低着头。 良久,无常突然拱手道:“星主还有什么需要示下的吗。”他问,突然转了语气和态度,丝毫没有“问”的语气。 星主缓缓转过身来:“她在,你在。她亡……你和冥府都要渡劫。” 我听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这是要求无常必须保护我吗?如果不要求的话难道无常就不会保护我了?我不信,他始终都在我不远处,不管我遇到什么样的危险,身边总有他的痕迹。还有,我有事为什么冥府也要跟着渡劫。 “知道了。”无常依旧是恭谦,但之前的畏惧消失了,我不懂,和同一个人说同一件事,为什么他的态度会突然从敬畏只剩了恭谦。 “还有,”星主的声音很轻,他说话从来就是不紧不慢的,仿佛没有什么能改变他的气定神闲,“她只能给我生孩子。” 这话幸好是在这种没人的地方说,不然我真的想用花盆扔他。什么脑回路,前一秒还在说渡劫后一秒就说生孩子? “这个看她。”无常的回答把这段对话推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我身后传来的宴乐之音不绝于耳,曲子演奏到这里时主奏筝连续几个滑音让整支曲子原本活泼闲散的风格突然沉寂下来。星主盯着无常,我由于距离他们很远,并不能看清他严肃的神情中究竟有何细微的变化。良久,他才换了一种长者的语气说道:“询,你还是个孩子。” 无常声音里带着浅笑:“星主觊觎的又何尝不是个小娃娃。” 无常也太不会说话了……眼前站着的可是紫微大帝大帝!紫微大帝大帝好吗!他就算不是玉皇,论地位与你也是云泥之别好吧,你怎么敢以一个下属的身份这样跟他讲话,不怕他又抽你好几鞭子吗…… 星主冷哼一声:“伤好了?”果然他还记得有二十几鞭子还没打。 “托星主的福,已无大碍。”无常顿了顿又接着说,“还有,尊夫人的母亲希望有生之年可以帮女儿哄孩子。这件事您现下怕是忙不来,不过属下闲散惯了,且有的是时间。” 他在说什么?尊夫人……我伸着脖子听他们说话听累了,坐回椅子上掰着手指头算:“尊夫人的母亲,就是丈母娘,丈母娘想……” “彭”一声巨响,我身边那块刻着“莲池”的石头突然炸裂,我吓得“啊”一声大叫,根本来不及跑额头就被炸飞的石块砸中,不仅如此,还有一股怪力装在我手臂上,我只觉得自己好像和石头一样飞出了…… 晕眩中我撞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然后听见盛渊和谢询两个人同时发出的低叹:“灵儿……” “三三……” 我是不是又要死了……好疼啊……头疼、眼睛疼、浑身都疼,胳膊上被撞出来的伤口最疼。流年不利,本命年可真难熬…… 我醒过来的时候躺在一个人腿上,那人正在一圈一圈地给我缠纱布。他动作很轻,袖口偶尔会滑过我的鼻子。我起先以为是吴商,因为只要我受伤都是他来医治,直到我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我才发现自己依旧在天上,给我包扎的人是玖栖。 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玖栖微微摇一摇头,抬眼瞧了一眼远处。 我想他大概是示意我先别出声,听听外面的人说话。 “你不知道?”星主轻哼了一声,“那是她的元神。” “星主,姑且不谈我是否知晓。微臣来时走得是南天门正道,守门将军均未察觉。再者……”无常犹豫了一下,降低了语调,“她在那石头后面呆了多久,大约不止是我没察觉吧……” 紫微大帝没有回答,无常竟接着说:“星主出手倒是干脆,如此这般还指望谁来救?微臣吗?吴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