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商把毛巾帕子扔到一边,将我从被子里抱出来:“出来晒晒太阳。” 屋外阳光灿烂,闷热无比。我有避水珠,我不觉得热,吴商也没有出汗…… “你怎么不出汗啊,这么热。”我问他。 他看着我:“你不答应,但你的理由我都不承认。不答应也得答应。”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在计较我们在房间内说的话。 “我那么多的理由,你是不是听不懂?还是你不知道文化水平和淘宝的事?”我被阳光照得张不开眼。 他笑了:“你既没说不喜欢,也没说不爱。在我这里都算不得是理由。” “我……”我推他,“你连基本生活要求都达不到谈什么喜欢和爱啊!” “哎,你睡着这些日子怎么没把嘴也睡瘫了。” “你嘴巴好毒啊。” “晚上写信,我看着你,晚些让潘给你带出去。还有,你睡着的时候你家里寄过来的东西快把我寨子淹了,明天跟我去库房清一清,没用的都寄回去吧。”他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不喜欢这样的他,实在是像个老领导。 吴商说我睡了九日,我很郁闷,因为错过了他们这里的第二大节日卯节,当然我也没听见他们对歌。我猜吴商肯定是对雷婵和雷媛唱,因为他们就快成婚了。不管我怎么问他他都不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样的节日,他说他更关心我的身体,没心思研究这些事。后来还是翠翠告诉我,吴商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卯节他根本连门儿都没出。我寻思着雷媛肯定恨毒了我,想着回家前我再也不要与她见面才安全。 值得庆幸的是我睡着的这些日身上大部分的旧伤都已痊愈,肩上的结痂也掉干净了。如吴商所说,浑身上下,一点疤都没有。吴商说因为我一直在意询和珠儿的事,胸中郁结,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病情。我把淤血都吐出来,应该会好得更快一些。唯有肩上的剑伤,由于伤了筋骨,还得再恢复。 提到肩伤我又一番心痛,无常竟对我出手,他怕是真的要杀了我泄愤吧。 吴商说久病伤志,我说我没病,他说伤好不利落就是病。我懒得跟他抬杠,在阳光下被他逼着活动,以恢复肌肉力量。他批评我懒得自己活动,其实我在想幻境的事。吴商见我满目愁容,提醒我有些事多思无益。我说若是想不透一辈子就住在他这里,他觉得这是件顶好的事,让我继续胡思乱想。 “幻境里的那些景象你都看见了?”我问他。 “嗯。”他扶着我慢慢的走,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脚下。 “每个画面都看见了?”我比较在意一些隐私画面,他瞧了我一眼,松开手。我晃晃悠悠地站着,出了很多汗。 “我又不是第一次看你不穿衣服,夫妻之事又不是真的,幻境而已。” “幻境也不行,非礼勿视不懂吗。”我埋怨他。 他流转了目光:“还好。学习一下,将来总是会用到。” “你……” “你先前没告诉我星主的事。”他挑开话题,将我放在栏杆下的靠椅上,“我也不是时时盯着你的幻境。只在能进去的时候进去,那印很强大,我看见的不多。”他说。“谢询和星主你更爱哪个?”他问,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看着对面那座低矮的山,山顶依旧浓云密布:“我不知道。”如果几天前他这样问,我一定会回答说无常,可他终究刺了我一剑,我怨他。“吴商,我的询想杀我。” 吴商悠悠地叹着气:“不会,那日我在,他不是要杀你。”他目光空洞,望着远方,“但他确实伤了你,是他不对。” “随便他为了谁,反正我知道他一早想我死。”我头靠在栏杆上,“如果星主留给我的是六百年以后将要发生的事,那么也许从这一刻开始我应该学怎么忘了谢询,竭尽所能的去爱我未来的丈夫。是不是?” 吴商看着对面那座山,他沉默片刻,从我对面挪到我身后,轻轻地将我抱进怀里:“谢询想杀你?”他问。 “初识的时候想借邻居家淹死的姑娘之手杀我,杀我取我体内他亡妻,也就是珠儿的一魂。后来他后悔了。再后来我研二课上一个古碑文拓片里住着一只女鬼,那女鬼好像勾起了他再杀我的念头,具体他们说了什么我不太清楚,我那时候的记忆好像被他篡改了。”我靠在吴商肩头仰望蓝天,“星主说那日很危险,你把结界扯掉了?” 吴商紧了紧手臂:“是。”他垂下脸来,“被篡改了记忆还能知道?”他离我很近,我睡之前他就这样,那时候他夜夜搂着我,好像我是他的妻,如今从幻境里回来,我有些不适应。 我直起身,拿开他的手臂:“别老从后面抱我,我会想起他来。往后我都不打算再想他了。” “他总是从后面抱你,你可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妥协,而是又将我揽进怀里,他贴向我的耳朵,声音轻得像这闷湿天气里罕见的风,“因为这样离你最近,障碍最少,转过脸还可以亲到。还有……”他另一只手也环过来,“你想跑也跑不了。” 我躲开他的脸:“你不要这样!不要学他!” 吴商轻笑着将我抱在腿上,倚着柱子问:“不要你的询了?” “他选了珠儿。”我看着自己垂在腿上的手,“那是他倾注了三生三世去爱的人,我捣什么乱。” “若他日日陪着你,你还会听信那幻境中的结果吗?” “会。” “为何?” “询妻珠儿,是冥历里写下的文字。白纸黑字的记录,我又何必僭越。况且,他坐忘的时候就说过,留着我才能保全珠儿。可见他最终还是为珠儿绞尽脑汁。”我没有告诉他谢询为我养魂的事,因为我觉得那是我逼迫他这样做的,又或者说谢询他太过追求完美,也很善良,不想伤害任何无辜的人。我说不清,所以不再说。 “坐忘……”吴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知道坐忘是要摒弃恶念吗?” “我只知道坐忘大概就是把自己想不开的事情在没人打扰的时候想开。恶念又怎样,善念又怎样,他既然这样想过,就应该担得起我的记恨。”我扣着手指头,“你的结界做得不太好,我先前做梦的时候还是会遇到他。也不知怎么才能避而不见。你知道吗,我见到他的时候这些怨恨就都不见了。所以我不能见他。” 吴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我……”他喃喃地念叨着,“若你再见着他就告诉他,你已有我,不要他了,可好?” 我不说话,因为我有一种感觉,也许此生我再也见不到他。或许明月说得对,我醒过来又能快乐多久呢?她的手段虽然偏激,但于我来说终归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