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送他远走,直至那白衣墨发的身影消失在山口深处。过去的千百年里,珠儿都是这般看着他的吧,在他最英姿卓越、意气风发的时候。她们相伴三世,在冥府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我才二十四岁,不过是这漫长岁月里转瞬即逝的擦肩而过罢了。我凭什么……奢望他呢…… “丁灵。”吴商叫我。 目送大军远走,我沉默良久:“我配不上他。”我轻叹了一口气,“铮铮男儿,就该她来配。我眼界小,装不了天下苍生。”转身欲往回走,却撞在吴商怀里:“哎哟,你好硬。” 吴商忽而紧紧地环住我:“你说什么?” “我说你硬邦邦的,撞到我头了。” “前面那句。” “说他是铮铮男儿,必得是皇家贵胄或胸怀天下的好女子才能拥有。我,配不上。” 回去路上吴商一直牵着我,我甩开他很多次,他依然执着。 “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甩开你。”我又一次抽回手。 “你气我先前松了手。” “我是觉得你离我理想型差得有点远,不想让你误会我。” “误会你什么?”他把脸凑向我,“是不想我误会还是不想你的询误会?” 我躲着他凑近的脸:“都不想。” “是吗……”他停下来一把搂住我,“下次再见他我们就离这样近,你看他是不是在乎。” 我推着他的胳膊:“放手!”他自然是不听。我继续推:“松手啊你!”他还是不听。“你再不松手我叫人了!”我晃了晃身体,“吴商!” “尽管叫,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来救你。”他满目笑意,“你的询可是去忙了呢。” 我推他的手臂,又用头顶着他胸口,甚至整个身子往后仰,不管怎样,他都不放手。后来我累了,挂在他胳膊上:“背着我,没力气了。” 他忍着笑:“我这是自讨苦吃是不是。” 随他怎么说,我举着伞趴在他背上,满脑子想着谢询离去的画面:“吴商,你怎么看我和他?” 吴商大概常常走山路吧,即使背着我,依然步履轻快,没有觉得山路很难走的样子。草叶上有水,我踩在上面会觉得滑,他全然没有。“何必在意别人眼光。”吴商侧过脸来,“如果我说人鬼殊途,你会离开他吗?” “他不是鬼!”我极力争辩,“你看着他是鬼,但实际上他……他……” “是冥府无常。”吴商绕过几棵大树,走上一条细窄的上山的路,“就算是神,也是先死变成鬼最后才成为神。” “哎,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你不能说点正面评论吗?”我抖落油伞上的水,重新把伞举在我俩头顶,“难怪除了小白,没有人愿意跟你玩。” 吴商冷哼一声:“没人愿意……那这样,明天我在山上立个牌子,写‘欢迎光临’,你看看有没有人来。” “你那是靠美色吸引妹子。” “那我改成‘女士止步’,如何?” “好啊!超过十个人来找你……不,超过三个人来找你,就算我输。” “当真?” 我觉得他葫芦里没放什么好药,赶紧给自己找了两个台阶:“当真,但说好了,是找你玩,不是找你谈事情。还有,我输就输,绝不许你什么。” “什么都不许,谈输赢又有何意思。”吴商放我下来,“自己走一会儿吧,前面路窄。” “赌近盗,色近杀。你是修道之人,难道不明白吗?我若许你什么,那与赌何异,与色何异?”我提着裙子走上上山的路,觉得自己的回答真是在理。 吴商忽然从后面揽住我,将我甩向身后,我惊魂未定已见他翻手出剑。对方一袭黑衣,身段纤瘦,那人蒙着面,手拿一柄短剑。我不知他从哪里冒出来的,但看出手位置,必是要害。好在吴商敏锐,不然我只能认栽。 吴商出手便是杀招,他手腕轻挽,以剑身别过那人短剑,抖腕间短剑被他一挑离了手,长剑直刺那人心口。那人定是行走江湖的老手,他剑虽离手但并不惊慌,侧身巧闪,一跃飞出山崖。那黑色的纱衣在细密的雨水中飘出一番水染墨成浊的线条,我看得出神竟觉得这身形似曾相识。正冥思苦想,忽觉从黑影的方向传来一缕阴寒的杀气,赶忙捏了剑诀去挡。长剑悲鸣,“呛”地一声闷响,我被那力道震得向后倾斜。幸而吴商一直拉着我拿伞的手,不然我肯定要滚下山。等我站稳再定睛去看,那黑影已消失不见了…… “什么来路?”我站定问他。 “敌人。”他捏诀念咒,身前出现一片白光,不容我问,他一把揽我入怀,从那白光穿了过去。恍惚间我凝神再看,人已站在吴商屋里了。 “这……”我才明白那日他为何如此快的回到小屋,“你上次是不是就这样回来的?” 吴商并未松手,他紧了紧手臂,我被他勒得有些呼吸困难,他一双明眸如利剑,死死盯着我:“丁灵,你的九字诀是谁教的。”他成功地避开了我的问题。 我觉得吴商的脸色很不好看,一时间拿捏不好他是生气还是紧张,原本要推开他问个明白,可他这般盯着我,我的手竟不敢再抗拒:“我奶奶,在我还没上学的时候教我的。我一直以为是个游戏,没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场。” “你左手也能捏出剑诀?”他追问。 “两只手……不应该都能捏诀吗……”他的问题让我觉得匪夷所思,“平时吃饭不也是左右手配合。我……又不是左手残废。” 他眯起眼:“左手能捏鞭吗?” “能,不过长短好像说不准……”听我这样说他又将我往他的方向紧了紧,我实在是觉得腰身酸痛,撑住他胸膛,“疼!喘不过气来!” 他无动于衷,侧过脸来看着我:“赌近盗,色近杀……你知道的还不少。” 我再三挣扎,他始终不放手:“吴商!” “跟你赌输赢不算赌,你今日又欠我一命,说吧怎么还。” “以身相许。”我瞪他,“这辈子下辈子上下八百辈子都是你的,行了吧!我知道你打一见着我就算计着床上那点事,谁怕谁啊,我连冥府的无常都睡过,还能让你翻了天!?”说着我一把推开他指着床面:“上床!现在就上去!” 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千香和小白站在门口,他们俩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俩,吴商也有些吃惊。我没想到外面会有人,站在原地悔不当初。可是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心里烦躁随口说说而已。谁知道吴商这么顺手,直接把我带回山顶这间小屋了。 我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多喝凉水,静心凝神,我知道你把持不住,降降火,别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