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神:“啊?” “算了。”吴商继续帮我洗澡,“可以不说。” 我又想把目光抛向别处,还没转脸就被吴商捏住了下巴。 “害怕就不要乱看。”他提醒道。 我蹙眉,觉得这人实在专横。他很少顾及别人是不是愿意,总把自己觉得对和好的事情强加在别人身上,就比如现在,我其实想逃避一会儿,为此我宁愿去看那些恶心的蛇。但他觉得我会害怕,所以固定了我脸的朝向。 “你跟我说说那些米饭是给谁吃的,几百碗都插上香,多浪费粮食!”我甩甩头,从他手指间挣脱出来。 他迟疑了片刻,似乎不愿意把这些事讲给我这个外人听。或许他也觉得这些蛇一时半会儿不会走开,终于向我开了口:“我们这个寨子,世代守护着一座古墓。古墓里有历代族长的尸骨,除此之外还有一位鬼仙。”我猜他说的就是我顺流而下遇到的那个苍颜白发的老爷爷,是他告诉我会有人来救我,也许吴商就是老神仙口中说的“我家那孩子”。 “凛江地处湘黔交界地带,是一处不在地图和史料记载中的秘境。知道陶渊明写的《桃花源记》吗?”他问,我点点头,“就是这里。”他把泉水撩在自己身上,这是我第一次看男人在我面前洗澡,有点尴尬,可是我宁愿看这个男人洗澡也不想看周围那些乱爬的蛇。 “既然不愿让外人知道,我们自然要想一些办法。比如结界的边缘有咒符法阵,不是你平常看见的符纸,而是自然界中一些不起眼的事物,类似于藤蔓、石块、树洞。”他说话的声音和询很像,我垂眼看着流动的泉水,权当是听询在讲故事,“即使是这样也很难说会不会有人误闯,所以以凛江为界,我们又设了第二重防护。你所看见的屋顶上的草人,每一个都曾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你们杀人?” “不,不是我们杀人,这里唯一手上有人命的,是我。”他冷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气,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见我这般胆小他叹了口气:“从古至今,人杀人无外乎情仇自误。误杀寥寥无几,自杀是不堪重负,情杀和仇杀最为常见,非正常原因死亡多半是因为一个‘欲’字,我们不用这样的尸体和灵魂,因为负面情绪太重。这些人有一些是因为时代不好,饿死累死的,有一些是因为身体不好没钱医治病死的,极少数是事故导致丧命。” “自杀和他杀的灵魂是不是都是恶鬼?” 他思考了一会儿:“算怨灵。”说完他别有深意地瞧着我,“这里有两百四十三位先辈,用他们的尸体和灵魂镇守山寨。其中八十一人沉睡在凛江长河之中,另外一百六十二位散布在附近山峦之内。他们没有命令绝不会伤人,更不会扑食生人。” “所以是你下令让他们杀我?”我有些生气,“你们上游的人要抓外界的女子祭河神;下游的人要把他们祭献的女子生吞活剥。你们这样做还算是人吗!死后魂不归冥府却要被禁锢在冰冷的尸体里,有的扔到山上,有的沉在水里,你们……你们……” 我的肩膀又疼起来,撕心裂肺,痛彻肺腑……我无法形容,更无法活动。吴商走过来抓住我的手臂将我逐渐蜷缩的身体慢慢举出水面,他大概是不想让我的伤口再碰到水。我疼得厉害,根本无暇顾及他在做什么。 “你被上游的人祭了河神吗?”他问,“喜服呢?” “逃命时候扔在后山了。”我咬着牙,发现他正“拿”着我往水浅的地方走,“你干嘛。” 他不说话,停在水没腰处,水下有一块石头,他让我坐下,从池边的木柜里取了针,在我疼得七荤八素的时候他飞快的下了针,疼痛感顿时减轻了很多。 我坐着,水齐胸。他跪下来抬起我的下巴:“问你话呢,他们拿你祭河神?”我从他眼里看出了喜悦。 “是啊,你高兴什么。” “我就是河神。”他莞尔一笑,用毛巾擦去我额头的汗。 几条蛇顺着水追过来,他看也不看一甩毛巾,毛巾划过水面溅起一串泛着白光的水花打在那些蛇头顶的冠子上,那些蛇便知趣地游走了。我听奶奶说,蛇是半仙,常常要历劫,历劫成功后可以飞升。其中一劫就是过马路,这也是为什么山区马路上经常会有被轧死的蛇的原因。如果蛇过了马路没有死,头上就会长出一顶冠,长了冠就不叫蛇了,而是叫“草上飞”,意思是这样的蛇再也不是地仙,而是有了灵智有机会修成正果的真仙。 吴商满目欣赏地瞧着我,他大概美得冒泡吧,自己寨子里有两个美娇娘,上游寨子又给他送来一个。 我翻了个白眼:“别打我主意,询他可不是好惹的!” 他弯下腰凑到我耳边低声说:“我的妻,不是我打你主意。是你自己送上门来。”说完他从我身后的柜子里拿了浴巾,“走,回去。” 吴商抱我回房后差人给我换衣裳,他自己则借口有事出门去了。 我披着浴巾坐在床边等他给我上药,时不时地往屋外看。外面黑漆漆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在这么黑的地方不用手电也不摔跟头。 潘大叔不知道去了哪里,桌上放着我的化妆品,一应俱全,我很想自己涂一涂。我这张脸,很久没好好护理过了,估计现在看上去一定很沧桑,没准到处都是风吹日晒的痕迹。 帮我穿衣服的小姐姐叫翠翠,说是吴商家伺候的丫头,他妈妈听说内寨来了个外边的女孩子还受了伤,怕他一个男生伺候不好,就让这个姑娘过来了。姑娘一身苗族姑娘的装扮,和千香她们穿的不太一样。 “少奶奶。”翠翠这样叫我。 我猛摇头:“不不不,我是他的病人,不是你们家少奶奶。我叫丁灵,你叫我姑娘也行,叫我名字也行。” “少奶奶,少爷说要这样叫。”翠翠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少爷说总是要娶进门,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 我哭笑不得:“不是说你家夫人说媳妇不在多,一个就够嘛!” 翠翠笑弯了腰,攥着手帕的手擦着笑出来的眼泪:“姑娘果真有趣,难怪少爷说极有意思!” 我去,合着你们主仆二人拿我当鸟逗! 翠翠走到窗边关上窗户:“今日少爷回家还跟夫人说起姑娘。”她声音听起来像只快乐的小鸟,“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少爷在家里说女人。”翠翠转过脸来看我,明眸璀璨,十分漂亮!她让我想起电视剧里那些机灵乖巧伶俐懂事的丫鬟,通常这样的丫鬟都跟着家里受宠的女儿,怎么这位吴家夫人把她放在吴商身边了。难不成…… “翠翠。”我心里坏笑两声,“你是不是他的通房丫头?” 翠翠脸一红,刚要开口反驳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别把自己的身份安在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