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徐徐拂过,一缕发丝随风飘荡,拂过姬桓的脸颊。 “头发?”他捏起那缕头发,方才察觉自己的发髻不知什么时候散了开来,披在身后,发带和玉冠也不见了。 又从衣摆上撕下了一条窄布,他认认真真的将发髻重新盘好,顺便正了正衣襟,见袖袍上都是斑斑点点的窟窿,黑一块,灰一块——好久没有这么狼狈了。 靠在巨石上缓着气,姬桓抬头望去,只见天幕间弯月清澈,星斗耀眼,他微微叹气。 原来自己已经被埋了至少半日。 他不禁摇了摇头,四下环顾,回头却是一惊——他所站的这块地已经深深陷了下去,而连先前作为牢狱的那个山崖,已经完完全全塌进地里。 此前他正打算离开山洞的时候,忽然发现那条五首之龙的身体里有个东西闪闪发光,便觉哪里其中大有问题。 是以他运尽全力将镇岳剑一剑劈出,用剑气直接将山体炸开一道缺口,随即提气纵身跃出。 刚从山中跳出,姬桓只听身后“嘭”的一声巨响,整个山体传来轰鸣,碎石也炸了出来,整座山开始倒塌。 虽然提前逃了出来,可他还是受到了这股气浪的波及,径直就飞到了另一侧的山崖边,向下坠去。 坠下的瞬间他扭腰转身,以手死死的扒住山崖,用力之大,甚至在崖边的山体上都留下了爪痕。 他本想翻上去,谁知那崩裂的山体影响之远,接连的石块飞落而来,将他和树木一同砸了下去,反正很是狼狈摔到了地上。 而且,没给姬桓起身的时间,千钧的巨石轰然而下,活活的把他给压山底。 在他的身上,竟是垒起了一座小小的石山。 姬桓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从石山当中爬出来,结果就见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回忆起这些,他又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摸上腰间的剑鞘,空无一物。 “镇岳剑呢?” 姬桓想了想,当时自己随手将镇岳剑甩了出去,炸出逃生的口子,这把剑应该是飞出去。 他向那堆乱石勾了勾手,可是等了许久都没见长剑飞来。 难道这绝灵谷的法阵终于对我起作用了? 姬桓这般想着,又试了两次,仍是不见镇岳剑的踪影。 罢了,当务之急不是去找这柄剑,而是要去找缙黎他们几个才行。 也不知道缙黎现在身子如何,有嬴世在,他们安危倒是不用担心,可毕竟这个地方……颛臾族内部的问题真是太多了。 就比如这五首之龙,按风翎所言,明明应该是子时行刑,为什么刚到午时它就忽然现了形? 再者,明明已经找到了河图,还送了回来,这颛臾族中的人竟全然不知。 而且,来时路上,以及洞中所见的惨状,那种骇人手段,看上去与涂山所遇极为相似,想来就算不是漆瞬也是防风氏的人,这些人是怎么混进来的?又是为什么要来此处? 被埋在乱石堆之下时,姬桓一边挖着出口,一边也在想这个问题。 眼下要找缙黎他们,姬桓却不知该从何找起。 想来,颛臾族人必然会有人巡视抓捕防风后人,倒不如先回去那颛臾少主可有他们三人消息。 眼下是夜间,看不见太阳,颛臾族地的时节又特殊,四季如春,想要靠树木辨别方位也很困难,何况绝灵谷这一侧的树木稀稀落落又干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再看着山势,周围的山势受那监牢坍塌的影响也变了不少,也无从入手。 好在天上星斗仍在,北斗清晰可见,如今已是春末夏初之际,斗柄微微指南。 姬桓看着斗柄的方向,心中估出了正南的方位,随手在地上简单的画出位置。 或许是风翎也没想到他们几个能炸山,给的舆图里没有这一侧的方位,姬桓只能依照来时的路线大概估量了一番,沿着山间的小径向前走去。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繁茂,林间云烟渺渺,山涧溪水潺潺,两侧碧柳垂绦,树下花映草梢。 这里,应该已经出了绝灵谷的范围了吧?可看着周遭的环境景致,与来时的路绝不一样。 姬桓不断占测北斗的高度位置,校正着自己的方位。可远处的山势走向却曲折蜿蜒,藏势万千。除非登高远望,否则还真不一定能找对路。 转过山间溪水,再往前有一株千年榕树,树干有四五人合抱之粗,枝丫上缠满紫藤,条条垂下,被这月色一照,倒真像是人间仙境。 树上有一女子侧身枕臂,云床高卧,看上去二十余岁,一袭朱红长裙,裙摆半垂在紫藤间。 树下有一个小姑娘,三四岁的年纪,乌黑的头发盘双髻,生的是粉雕玉琢,坐在火堆旁不知道在烤什么,不时往手心哈着气。 姬桓上前对两人作揖一拜,正打算向树上那女子问路,却只觉得呼吸一滞,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眸子忽然闪了闪。 一十六年的人生里,他见过许许多多出尘绝艳是女子,就算是面对玉貌绝世的褒姒,他都能心如止水。 可这女子即便是在这月光下,即便连双眼都未睁开,都让他觉得明艳如阳。 这是什么感觉?姬桓说不清楚,下意识的握紧双拳,理了理思绪。 一路之上所见女子,若说面对褒姒是对君上的臣服尊敬,面对归婵是对同伴的照顾友爱,对北宫萦云则是带了三分陌路之下的客气。 而眼前这女子却让他觉得有些……打从心底里让他怜惜悯恻。 为什么? 一向慎独守礼的姬桓头一次没有意识到这般盯着一个陌生女子的脸多么不合礼数,但旁边的小姑娘看不下去了,率先出了声。 “你是何人?怎么可以一直盯着我姐姐?真、真是失……礼……” 地上烤火的那个小姑娘便是瑶芝,她见姬桓竟目不转睛盯着树上的毕方,有心出言讥讽。 可惜,瑶芝本来还理直气壮的,谁知说着说着就有些打蔫儿,在她内心深处对姬桓终究还是有些怕。 闻声姬桓这才回神,又作了一揖。 “在下宗周姬桓姬子昭,无意冒犯,多有得罪。在下不意迷途至此,此番打扰是想向二位问个路,二位可是颛臾族的人?” “你叫姬桓,姬子昭……?”瑶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偏着头打量起姬桓,“我叫瑶芝!我们不是颛臾的人,只是路人而已。” “路人?”姬桓微微皱眉,“既如此,恕在下打扰二位休息了。多有失礼,告辞。” 说罢,便躬身行礼准备告退。 瑶芝连忙将他拦住,言道,“虽然我不是颛臾的人,但这里的路嘛,多了不敢说,方圆几百里还是认识的,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