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夔魖与三巫角力之时占尽上风,姬桓看不下去,提剑就要前去相助,可却被人搭住肩膀。 他转头看去,只见满头虚汗的吕辞对自己摇着头,那张脸因失血而苍白,神色黯淡、双眼无神。 这是何意?姬桓不解的望向三巫,却听见身后的废墟中传来异动。 缙黎脚下的碎石堆中突然钻出两条手臂,那两条手臂用力一撑,整个人从泥水下破土而出。 仔细一看,并非旁人,正是被三巫重新塑造躯体的齐哀公吕不辰。 吕不辰的脸和衣服上都沾满了泥水,慢慢被细雨冲刷干净,露出原本年轻隽秀的样貌。 这副身体的关节被碎石压得扭曲变形,头颅也有些歪,他抬手掰了几下,才一一正位。 缙黎猛地吸了口凉气,连忙转头看向吕辞,后者苦笑一声,“这件事,已经轮不到咱们出手了。” 随着吕不辰身上的筋骨响声不断,那些反接的关节也一个个恢复。 他搭上缙黎的肩膀,问道,“缙黎公子,可否借剑一用?” 没等缙黎说话,他手臂上的墨龙刺青晃了晃,竟直接飞到了吕不辰的手上,红芒一闪化作长忆。 吕不辰略略点头以示谢意,下一瞬就已提起长剑,向那夔魖奔去。 缙黎看了看这位年轻的齐国先公,又远远地看了看跌落在地的三巫,一时无言,只有叹息。 吕不辰倒提着长忆剑,身形犹如风驰电掣,直接撞上夔魖的面门,扬起长剑直刺夔魖的眼睛。 如山一般的妖物吃痛发出声声嘶鸣,利爪上的火焰瞬间熄灭,用剩下的三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渺小的蝼蚁,幽光齐发,将他从半空中炸落下来。 吕不辰翻身落地毫发未损,长袍猎猎,伸手一勾将长忆剑招回。 见到他的身影,三巫喃喃不已,声音里带着哽咽,“哥哥!” “你们这又是何苦呢?”吕不辰提着长忆,偏头看了三人一眼,细长的眸子里满是无奈和心疼。 可转瞬他的神情又变得凌冽起来,断喝道,“退下!” 这一声将姐妹三人镇在原地,而他却头也不回地提剑而上,与那怪物斗在一处。 一直闭目调息的风隐和嬴世终于缓过气力,脸色看上去已经比方才好上许多,凑到了姬桓几人身旁。 见到吕辞断了一臂,嬴世甚是诧异,紧张不已地晃着吕辞的肩,哭嚎起来。 “吕辞兄弟,你可要精神些,千万不能睡着!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老子自是痛不欲生,宋子瑶那个丫头岂不是也要来找我的麻烦?那教我以后该如何在列国间行走啊!” 吕辞强忍着疼痛,撑起笑意,“眼下倒还撑得住,你若再晃上几下,可能就真的要替我修治坟冢了……” 不过走了这短短几步,风隐有些气息不稳,反讥嬴世,“怎么?他断了条手臂,耽误你在列国行走了吗?” 说着他在手心化出寒气盖住吕辞的伤口,减缓后者的疼痛。 嬴世无奈讪笑,“这不是讲个笑话给咱几个都壮益一下气血嘛,总不能让我哭哭啼啼的吧?” 肩上的疼痛尚能缓解,可夔魖自带的阴寒之气反倒被激了起来,吕辞额头的汗都开始结霜。 此时的风隐灵力仍有些虚竭,自是难以抵御这股阴寒,忙喊缙黎相助。 后者会意运起灵力,缓缓注入吕辞的经脉,以保他心智不失。 这几人嘴上说个不停,眼睛却一直紧盯吕不辰和夔魖,看着他们在山野间恶斗。 缙黎一手搭着吕辞的肩膀,面上露出些许无奈,“你将这肉身借给他,他却给你弄成这副模样,自己倒是仗着金身五行不缺,在那儿逞起威风来了……” 吕辞满脸惊讶的回头,“你……你看出来了?” “是啊。”缙黎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起吕辞的伤口——不知道这断臂带回去,归婵能不能帮他接上? 他摇头道,“何止是我啊,依我看,除了三巫之外,恐怕都看出来了吧?估计哀公还以为自己掩饰的挺好。” 原来,早上归婵替庙祝勘验之时就发现,庙祝被长剑贯胸之际已经死去多时,心血早已不复流转,故而子母剑上的毒素只流于伤口附近,而未达于周身经络。 当时缙黎还未做多想,只道是这庙祝或许修炼了什么了不得的功夫,可以护住心脉,毒不入脏腑。 直到后来,他见这道魂魄竟能以血为介与吕辞相融,才渐渐起了疑心。 此为其一。 其二,缙黎见这“庙祝”行事我行我素,哪像是一个臣僚所为?甚至还用出了九府神剑,一招一式使得比吕辞还要精妙几分,更是可疑。 自那之后再看这魂魄的所作所为,便能猜出八九——附在吕辞身上的哪里是庙祝,分明是齐国先公,吕不辰。 无论是他训斥三巫的语气,还是针对吕不辰尸骸的执着,如此我行我素、喧宾夺主的行为,也只有吕不辰本人才能做得出来了。 可是三巫却被执念迷了眼,一直没有发现。 “是啊!这一切确如你所言。”吕辞感慨万分,紧张的盯着吕不辰,看着他与夔魖打斗不休。 “那魂魄相触的一瞬间,我便知他是我齐国先公,更知他这百年来的心路艰辛……”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断臂,苦笑道,“这身躯,是我心甘情愿凭他驱策的。” 百年之前,吕不辰被烹死于镐京,宗周的巫祝替他祝禳灾祝解时,他的魂魄就已经散去了大半。 唯有一缕残魂对远在齐国的姐妹三人心心念念,始终未入幽冥。 齐人不能为他单独立庙,但是将他的神主牌位供奉在了太公庙中,有了牌位,吕不辰的残魂也算有了安身之所。 百年以来,这缕残魂一直在太公庙里游荡,默默的守护着三巫,也注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只可惜残魂的灵力不全,又有阴阳之隔,无法显形。 而对于来说,太公庙中灵力充沛,多出这样一股灵力也是见怪不怪的事,因此从未多心。 偌大的庙宇中,只有这缕残魂默默孤寂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