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展过傩舞之术后,缙黎能面色如常走动无异,已经是在强撑,要是对方突然发难,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得来。 姬桓余光看了一眼,仗剑随即向前两步,挡在众人身前。 “若周人都能与你一样……”飞廉露出讥讽的笑,冷哼一声。 姬桓把剑一横,迎上飞廉的目光,问道,“飞廉将军,你口口声声说与周人有旧怨,却又说若死在我手下无怨无悔……可否请将军告知到底是有什么仇怨,那具石棺椁与我朝太公又有什么联系?” “怎么?”飞廉嗤笑,“问得如此直白,是怕死不瞑目吗?” 缙黎想都没想,脱口就道,“不不不,他是怕你死不瞑目,这会儿你不说出来,待会儿再死一次又要含怨。” 这话刚出口,便引得飞廉一眼瞪了过来。 姬桓偏头看了缙黎一眼,低声说道,“不可无理!” 随即又看向飞廉,言道,“在下确是此意。若将军死了,我们就再也无从得知此地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此言一出,别说这三人一神了,就连那十八具骨头架子都沉寂了片刻。 飞廉深深吐了一口气,这才开口,“当年,尔等周邦叛逆,聚集天下蛮夷会师盟津,妄图翦我商政、毁我社稷,为你们周人定下此计的,正是吕尚!” 他沉声说着,又扬手散出一道烟雾,从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画上是一排排士兵、战车行走的方阵。 飞廉扶着脑袋继续说道,“我主商王子受,率领城中军队与周人战于牧野,大战前夕,天子命我带领环凤军来此,挖出这具石棺……” 缙黎瞥了一眼石棺,问道,“这棺中究竟有什么?” “哼……不知道!”这话飞廉说得咬牙切齿的,“天子当初命我来时,只说里面的东西能够延续我商人的命脉,挽救宗庙社稷。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老夫来到这里的时候,石棺已经被人挖开,就是你们来时看到的那个样子。” “是太公挖的?”四人皆是一愣。 缙黎忽然想起来,当初解读金匮玉册时,上面确实写着:太公乃阙坎霍泰,致黄钺。 黄钺……缙黎抿起唇角,不再作声。 嬴世也垂眼想了想,“那将军你又为何……会死在此处?” “都是因为这帮无信无义的周人!”飞廉咆哮着,说罢长刀往地上一插,山缘随之震荡。 几人这才想起来,飞廉可是山神,他的力量是与山连在一起的,就算姬桓能抵挡一时半刻,但谁敢说自己能够力压群山? 飞廉深深吸气,稍微冷静了些,“没过多久,那吕尚派人挑着我商人的旗帜前来招降,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牧野之战,一日之间天下易主,让姬发那个逆贼坐上了天下共主之位!” “殷周易代此乃天常,还请尊神注意言辞!”姬桓这一句虽措辞恭敬,但语气强硬,明显是对他如此称呼武王极为不满。 “你的天子砍下了我的天子和王后的脑袋,高悬于太白旗之上,难道你还想从里嘴里听到什么美言不成?” 飞廉出言讥讽了一番,不容姬桓反驳,又说道,“吕尚派遣使者告诉我们,若我们肯束手自尽,他愿做担保,说服你们的天子饶恕禄父王子,放过我等族人,保证我们的宗庙祭祀不被破坏,并予以土地维系后人生存。”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那十八具枯骨,叹了口气。 当年,飞廉为了大王的遗子、为了自己的后人,与使者立下盟约后,欣然赴死,一剑斩断的自己的脖子。而这些环凤军的精锐,便也跟着他一同自戕于此。 后来,周武王确实派遣周公到此,将他册封为此地的镇守之神,他在人间的亲缘也会年年祭祀。 可周武王死后,周人发生了动乱,子禄父也参与其中,意图恢复商人社稷,飞廉的子孙自然要拥护旧主。 谋逆大军被周公和吕尚率军打败,而后子禄父被杀,飞廉的子孙死的死、逃的逃。 得知消息的飞廉自是不能容忍,开始在霍太山兴风作怪,结果被吕尚以《山岳真形图》封印。 听过整件事的经过,四人脸上神色各异,有人沉思,有人不解。 不解的那人正是缙黎:生气了你倒是杀出去啊,在霍太山闹有什么用? 飞廉讥笑出声,“怎么?知道了我与你朝太公的恩怨,可有感想?” 他原以为姬桓听了这番话会有所退让,但没想到这孩子的神情却异常坚定。 姬桓盯着飞廉看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往事久矣,姬子昭孤陋寡闻,无法参悟,但是当下,将军既然是受冤,封印已解,自可离开。但有一事,将军您需先与在下定下一约。” 闻言,缙黎淡定的摇了摇头,无奈叹气,“他又开始了。” 说着他将两手往袖中一拢,抱在胸前。 再看嬴世和风隐,这两人个的神情严肃,其中不乏敬意。 飞廉冷笑,盯着姬桓问道,“是何约定?” 后者神色极是郑重,“歃血立誓:出此山后,尊神绝不可为祸众生。” “我若不与你立此约,又能如何?” “既如此,子昭情愿身死,也决不允你在人间作恶!” “不自量力!” 飞廉暴喝而起,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升起几十根锋锐的石柱,逼得几人不得不跳跃躲闪。 他双手持刀追上姬桓,长刀带着风飒飒砍去。 不知是这山神先前出手真的有所保留,还是姬桓所言让他心中怨恨更甚,此刻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不是之前打斗时可以比拟的。 姬桓全然不惧,任凭他如何砍来,只用长剑迎上,卸掉刀上的力量,反手一剑挨着对方的面颊就刺了过去。 飞廉见他敢还招,呵斥道,“区区凡人,竟敢与神相争!” 姬桓手上招式不落下风,反唇相讥,“尊神何尝不是凡人受封?若将军行恶事,我等凡人噬神又如何!” 飞廉听罢怒不可解,张嘴就是一颗火球喷出。 姬桓偏身一闪,掐灭发烧上的火苗,随手挽起剑花,以剑气打散火焰,又斩断了飞廉的一缕头发。 他将长剑收回,朗声道,“只要尊神立誓不伤无辜,子昭当即绕开道路,并以三牲礼祭!” 无论是姬桓自己的身份,还是飞廉的山神身份,都不能够用三生来祭祀,他肯这样说,已是念在祖辈恩怨才破此例。 但飞廉并不会因此领情,反而勃然大怒,“我族数百年的冤屈,岂是盟约贡品就能化解的!” 说罢长刀抡圆,向着姬桓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