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离开时,太华山还是白雪皑皑,如今回来,满山的树木已经开始抽芽。 风隐自幼长在东蒙山,那里秀美有之,但比起太华山的险峻奇景,东蒙就少了很多壮阔感。 几人一路走到山脚下,停在了结界前。 原本太史伯阳所布的结界,只是用来阻挡下山觅食的野兽和妖物,然而司巫偃突然病重,卧床不起。为了避免更多麻烦,伯阳不得不重新设下结界,并将通过结界的方法告知缙黎。 缙黎摘了五片叶子,刺破手指在上面写下符咒,递给众人,“叼在嘴里就行。” 这种符咒破阵的方法让风隐觉得十分新奇,穿过结界后,他捏着叶子向缙黎打听原理。 “当时走得急,太史公并没有跟我细说,不如一会儿见面,你直接请教他老人家?”缙黎摁了摁指尖上的血点,这些天他的手可没少挨扎。 不多时,几人已经到了山下的宅院前。 感知到有人进了结界后,伯阳就在院中等候了。 他看着姬桓和缙黎远远地走回来,又见到跟在后面的三人,心里一愣,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带着几人进了院子。 几人行过礼,一一报上名号。 家中突然来了这么多年轻后辈,冷清了将近两个月的宅院再度热闹起来,太史伯阳捻着胡子笑了起来,扶起众人。 缙黎以前经常去做义工,这种笑容,他在空巢老人的脸上见过很多次。 之前他以为太史公是因为喜静才避世于此,现在看来,或许他只是嫌郑国的那些大臣聒噪? 来时路上,风隐就听缙黎说过,这太史伯阳和太祝司巫偃,都可以堪称是周人最强术士。 但颛臾一族寿命极长,族中长老少说也有几百岁,眼前这位人类术士年岁不过七八十,单凭眼力,风隐很难想象他能有多厉害。 于是,接着伯阳扶他起来的机会,风隐搭上对方的手臂放出灵力。 然而是伯阳并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灵力的动作,行动自如,面色如常。 感觉到周围灵力的变化,缙黎瞥了风隐一眼,低头轻笑两声。 秦世甫也发觉他刚刚放出了灵力,于是跟在他的身后,悄悄问道,“这位太史公的实力,与你比如何啊?” 风隐一脸难尽之色,但心里确实佩服,“微妙玄达,深不可识,果然还是天外有天,他当得起周人最强术士的称谓。” 姬桓回去放行李,缙黎跟着伯阳进了正屋,“太祝公现在情况如何?” 伯阳抚了抚衣袖,指向一旁,“你们自己过去看看吧。” 榻上的白胡子老者脸颊凹陷,面色枯黄,整个人形容枯槁,早已没了初见时那种虽然年迈但活力十足的感觉。 缙黎心里一滞,别过头。 “这是伤了心脉?但是心经肝经和肺经都被什么东西维系着生机……”归婵走过去,跪坐在榻边搭上司巫偃的手腕。 只是随意号了一下脉,便能发现病因所在,伯阳赞许道,“你这姑娘医术确实不错,我听桓儿和缙黎提起过你,听说你是归氏女,一直跟随卫公左右?” “正是小女。” “好啊,真好,你祖上便名医辈出,如今一代更胜一代,”伯阳捋着胡子,“桓儿若没有你搭救,恐怕早已死在路上了。” “说起子昭公子当初的病,小女还有些问题想请教。”归婵收回手,转身面向伯阳,“您当时是如何拔除那个邪祟的?” “你问起这个,是想学吗?” 归婵一脸认真的点着头,“能够救人的招数,我都想学。” 伯阳打量起她来,“算了,此等凶恶的术法,你这么漂亮的闺女还是不学为好。” “这二者有什么关系吗?” 缙黎也出声阻拦,“我在防风冢用的那招就是,你还是别学了。” 噬神法虽然威力可怖,但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想起自己第一次施展此术就差点儿挂掉,缙黎并不想让她也接触这个术法。 归婵皱起眉,救人之法有何不妥?但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与他二人争论。 她转头看向司巫偃,“太祝公的伤势确实需要续脉明丸,但是只有这药丸,恐怕还不足以救醒他……” “你说的没错,”太史伯阳叹了口气,“以药补之,以法祓之,才能将他救活回来。” 以灵力试探过周人太史的实力后,风隐的态度就端正了许多,进屋后便安安静静的坐到旁边。 而秦世甫则一反常态,跪坐在司巫偃的身边,一言不发。 伯阳配了几味佐药做药引,而缙黎就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拿着药材去了东厨。 看着缙黎的背影,伯阳笑了笑,随后问向几人,“你们为了这个丹药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想必一路上也经历了不少苦难吧?” 苦难啊……几人相视一笑,从遇见防风神开始讲起,提到了舒鸠,以及霍山的夏耕之尸。 讲完一路的见闻,姬桓正打算提起镇岳剑和祭坛的事情,缙黎已经端着汤药回来了。 “诶?这么快就熬好了?”归婵起身接过药碗,闻了闻。 缙黎笑道,“是啊,有太史公的小铜鼎,熬药自然不需要那么费时。” 伯阳冲他招了招手,“你个臭小子,学艺未精就敢对古神施展禁术,连命都不想要了吗?” “若非防风神只有残形,你如何奈何得了他?”说完,他抬手往缙黎胸口一按,探了探他的心脉,“嗯……不过你因祸得福,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话落,伯阳回头看了看姬桓——虽然不怎么明显,但姬桓也比去时有些不同。 再看座下的秦世甫和风隐二人,虽然看上去年轻,但也都实力不俗。 伯阳不由感叹,“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可比我们当年强太多了。” 归婵喂司巫偃服下汤剂后,取下腰间的锦囊。 给卫公的那两颗药,她在途中已经托付给了瑶居分号,现在的锦囊里,就剩下一枚白玉般的续脉明丸。 “当年昭王就是服了此药治好诡异的心疾,只可惜后来昭王南征不返,此药一度失传,没想到有生之年老夫还能有幸目睹。”伯阳看着这枚丹药频频点头,“这药如何服用,还需姑娘亲自动手了。” “太祝现在无法吞咽,需要以酒调和,我们上山前特意买了一樽酒,只是……”归婵说完,转头看向缙黎。 随后缙黎看向风隐,风隐又看了一眼秦世甫。 秦世甫面色在众人的注视下“腾”地一下就红了,“我又不知道你们要用这酒拿来救老爷子……” “无碍无碍……”伯阳抬手向外一扣,院内的地面“彭”地破开一个口子,一坛酒从地下飘出来。 伯阳手指一翻,起开封泥,一小团酒液从坛子里飘到杯中,屋中瞬间酒香四溢。 秦世甫的鼻翼动了起来,“百味旨酒?” “是啊,太史公之前可不舍得拿出来给我们喝,没想到这会儿拿来救老友倒也毫不犹豫。” 缙黎说完,突然想起来之前在周公庙的时候,秦世甫祭典周公用的也是百味旨酒,他和太祝公……缙黎转头看了二人一眼。 归婵捧着这杯酒,把续脉明丸倒进去化开,用药匙调和,扶起司巫偃,将这杯晶莹剔透的药酒给他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