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婵?” 缙黎一个箭步过去,在归婵摔倒前接住了她,手心接碰触到的部分,隔着几层布料都能感觉到热度,“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他拽平了归婵的衣摆,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伤,瞳孔顿时一缩,“这是刚才被抓的伤?” 他皱起眉看着地上那个没有脑袋的尸体,归婵要是也变成那副模样…… 缙黎咬着牙吸了口气。 偃宿走过来给她号了脉,脸色沉了下来,“归婵姑娘现在的情况不是很乐观,馆舍简陋,若不嫌弃,不如你先带她移步至我宅邸,府中药材齐全,也方便给她治疗。” 缙黎盯着归婵的脸,看着她明明昏迷还紧缩的眉头,也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办法,于是抬头,“那就麻烦偃宿博士了。” 两人正打算离开,只听一道嘹亮的哭声由远及近,一个小小的团子飞奔过来,“偃宿哥哥!” 小团子大概五六岁的模样,抱着偃宿的胳膊哭个不停,间或看一眼地上的尸体,抽抽鼻涕埋头继续哭。 偃宿摇摇头,“差点儿忘了还有个你……” 缙黎偏过头看了一眼,“这是……?” “仲吾老爷的幼子,仲吾琰。”偃宿给幼童擦掉眼泪,“你……” 偃宿本想把这孩子交给仆从,但见他哭成一副惨兮兮的样子,还是把他抱起来,“也罢,你也随我一道回去好了。” 偃宿的宅邸临近城郊,是个一进小院,屋子不多,腾出来一间客舍给归婵休息。 偃宿按照归婵开的方子抓了药,正打算去熬夜,就被缙黎接了过去。 问清了东厨的位置,缙黎驾轻就熟的熬好了汤药,他感觉自己这两三个月里,好像总在做这种事儿。 擦干净归婵嘴角的药汁,缙黎低头在她手背上的伤旁边搓了搓,“是因为被抓伤导致的吗……” “恐怕不是,先前仲吾大夫也罹患此症,但身上并无受伤。”偃宿接过药碗放到旁边,“而且,缙黎公子你自己不是也被抓伤了吗?” “是啊,但是我就没事,”缙黎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伤口还暴露在空气里,他也懒得去处理,“那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是……”偃宿眯了眯眸子,“听见惨叫声前,归婵姑娘好像往嘴里塞了一粒石斛……” “石斛?”缙黎不由自主攥了下拳头,忘了归婵的手还被他抓着,攥得她直皱眉。 “没错,应该就是这石斛的问题。”风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后他推开门走了进来。 “风公子?”缙黎转头,“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风隐带上门,掸了掸肩上的雪,坐到桌旁,“归婵姑娘怎么样了?” “如你所见,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缙黎想到仲吾氏父子的模样,又微微皱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他突然抬头看着风隐,指着旁边的一个装满水的深盘,“你能不能在里面加些冰?” 风隐应下他的要求,在水里加了冰,然后看着他用手指试探过温度,浸湿了一块绸布敷到归婵的额头上。 风隐挑起眉头,“你这样有用吗?” “有用。”缙黎点了点头,“风公子都查到什么消息了?” 风隐眯起眸子,目光从归婵额头上移开,看了看缙黎,又看了看偃宿,“我到街市上后四处打探,发现月余之间,身死族灭者有七家,加起来足有百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豪奢权贵。” 早上风隐和他们分开后,在街上转了转,潜入了几家大贵族的宅邸。 然而他在那些宅子里转了许久,除了满目疮痍,其他什么都没有。 出来后,他前往仲吾氏的宅邸想和二人汇合,却只见到余下的仆从家丁在打扫庭院收敛残骸,便抓了个人打探情况。 得知他们在东厨调查过,风隐便也去东厨转了一圈,见到散落在箱子上的石斛,想起来之前在几个贵族家里也见到过。 于是他把这些石斛包好,问过偃宿家的位置后,又去之前几个贵族家的东厨拿走了遗留的石斛,随后赶了过来。 “我对医药不甚了解,只是奇怪为何每户都有这药,才都取了来。” “本来是想着让归婵姑娘看看有什么问题,”风隐从怀中拿出几包药材放到桌上,一一打开,推到偃宿面前,“现在看只能麻烦偃宿博士了。” “分内之事,何来麻烦一说,倒是有劳风公子四处奔波了。”偃宿略作一揖,分别捻起桌案上的几份石斛闻了闻。 “这……”他面色冷了下来,微微皱眉,又闻了几次,“这些药,全都被人下了毒。” 石斛这味药材主要生长在舒鸠国周边的山地里,产量不高,虽然私人也能种植,但种植方法复杂,而且数量依旧上不去。 舒鸠国常年大肆收购石斛,品质最好的留下来,祭祀时依照家系高低和爵位的尊卑分配,剩下的那些或流回市场,或卖与别国。 “可是为什么要给药材下毒?就为了毒害这些贵族?万一真的卖到其他国家……”缙黎摇起头来,难怪上面把石斛都收走了,连子瑶都买不到。 他叹了口气,“而且就算真是为了杀人灭口,难道没有鹤顶红,或者鸩酒什么的?” 两人转头看向他,“鹤顶红是什么?鸩酒又是什么?” “一种见血封喉的……”他抿起嘴角,“算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利用石斛下毒,惹得城中人心惶惶,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这下毒之人的动机又是什么?就不怕有毒的石斛连累百姓,或者真的流入他国,引起战争? 缙黎正想着,忽然间感觉背后的衣袍向下坠了坠,他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归婵,余光看见她仍闭着眼,眼睫轻轻扇动着。 偃宿看上去没有发现归婵已经醒了,他的面色异常凝重,“恐怕歹人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杀人。” 缙黎把手背到身后,勾了勾归婵的手指,眼睛看着偃宿,“不仅仅是杀人?那还能是为什么?” 偃宿轻笑一声,“两位有所不知,我群舒之国地处南土,控扼江淮,本也是形胜之地。可在周人的眼中,我们是远夷边鄙之国,而在夷人的眼中,我们却又是华夏异族,真可谓是两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