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几次灰与黑的交替，远处出现一点刺眼的金光，不停闪烁。仿佛是小小的太阳，又似雪海中的引路灯，引领着迷途之人。“白沙国，”豆子双手抱胸，身体斜靠在车窗旁。“自从这片区域被白雪覆盖后，城墙就涂了一层特殊的发光金漆。在雪地里行走很容易找不到方向，那点微光能告诉迷路的人前进方向。” “明天应该就能到了吧。”知秋已经忘记在火车上待了多久。这里只有黑白的变化，没有阳光的流动让人难以察觉时间在流逝。 豆子打开了胸口的怀表看了一眼，点了下脑袋，缄口不言。她安静地望着那一抹金色光晕，神色踌躇。在他们的期待下，第十一日随之而来。晨间的灰暗令人困倦，远处闪烁的金光照出了日光的模样，仿佛要撕破这阴沉的白。火车越驶越近，金色光芒越发璀璨，刺眼的光中似乎藏有着五彩的深色。 五分钟后，火车撞入这金光之中，刺目的光骤然散去，广袤的苍白城上漫天白絮漂泊。巨大的国君府旋转向上刺破云霄，宛如一座纤细晶莹的冰铸尖峰，四个方位各有通向它的栈道。底下高楼林立各有颜色，无数的高桥隆起，仿佛悬在空中的通道。他朝西边望去，数不清的巨大的黑色烟囱映入眼帘，白烟袅袅，颇为壮观。 “那是工业区。”豆子说，“以前那里是一个溜冰场和滑雪场，后来拆了，建成了塑料生产工厂——” 十分钟后，火车缓慢停靠在悬空的站台上，车门刚打开，知秋便感觉周围的温度坠入冰点，厚实的棉衣似乎不存在于身上，寒风直往衣襟里灌，空气里有无数肉眼不可见冰锥，顺着他的鼻腔扎入肺部。他开始怀念火车房间里的温暖，目光四顾间拢了拢衣服将自己裹得严实。 “这可真冷，车里车外完全是两个温度。”知秋羡慕地看着已经习惯这种气候的豆子，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他们走在空中通道上，穿过几个交接点，约莫二十分钟他们才下到地面。然而，当他抬头望着宛如蜘蛛网般的空中廊道，不禁皱眉道，“即便是有地图和路标，也很容易让人迷路吧，刚刚在火车上看的第一眼还觉得装饰得挺好，现在看起来这城市的规划可算是一塌糊涂了。” “这都是时灵国为白沙国建设做出的‘杰出贡献’。”豆子走在前头，目光望着耸立的高楼还有许多身着鲜丽服装来往的行人，在这只有黑白灰的世界里，人民似乎想用自己身上的颜色点缀这方天地，弥补无色的缺憾。可是很快知秋便发现，并非如自己想象中那么美好，那些人穿着的衣服带有很浓重的时灵国‘时尚文化’，怪异夸张的剪裁以及女孩们故意裸露的肌肤，无不在阐述自己的‘个性’。 “她们穿成这样，不觉得冷吗？”知秋问道。在他视线内，无数的商人、旅人、居民撑着七彩艳丽的伞抵御风中的白雪。他们肩上披着精美的狐毛围脖，脸上涂抹厚重的胭脂，耳垂是闪眼的钻石吊坠。他们裸露肌肤上纹着的秀美图案，那胸口的精致怀表引诱视线，半遮半掩令人产生不纯洁的臆想。 这些人漫步在雪面上的身姿是如此的优雅沉静，如此风度翩翩。但这个来自他国的少年仍在他们投向自己的眼中捕捉到一丝蔑视。那眼神像极了在看一只令人恶心、衣衫褴褛、龌龊卑下的老鼠。在他们吐露的言语中，却毫无君子风度。似乎那美丽的外表和装束只是为了掩盖自身肮脏的口嘴。 “这或许是我们与他们审美上的根本差异吧。”豆子见怪不怪，她打开怀表看了下时间，脚步放慢，“按他们的文化阐述我们的着装，叫老土。”她的余光扫向行人，“我读的书不多，不知如何解释这一现象，但我经常进出森林，观察飞禽走兽，它们也有相同的行为。这些走兽飞禽用身上的羽毛或者独特的声音，吸引异性繁衍后代。” “她们以这种方式，展示自己洁白的表皮。宣扬自己的心灵不曾坠入污泥的沼泽，如同外表一样纯净——”沐糖说，“雪国人民在时灵国的文化洗礼下，已经无法挽救了。” “在我接触深田他们后，我以为雪国的人民都像他们一样——”知秋满怀悲哀的说。 “如今的雪国已经变了味——人民沉溺在单一的审美上，认为美貌可以决定一个人在社会的地位，他们认为美丽的面容对社会有巨大的贡献——算了，不聊这些了——你慢慢就会懂的。卡里这段时间都住在那里，我们过去找他。”豆子叹了口气，伸手拦下一艘雪船，领着知秋上去，对着司机说，“戈尔北酒肆。” “听说卡里来这里找一名叫筱茶的后辈，不知事情进展如何了？”知秋哆嗦着腿，雪船内几个小洞口喷涌出一股暖和的气流，驱散他身上的寒气。 “这件事说来复杂，卡里刚来的时候，我协助调查过。”豆子靠在椅背上，目光注视着窗外。“六十到七十年前她们家族曾在时灵国居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又搬回白沙国。可能是因为两国文化的差异，筱茶这一名字在时灵国没有继承传承下去，线索追踪回白沙国时就断了。后面因为稻国事情的缘故，由父亲接手调查，我想现在应该有结果了。” 雪船朝着冰雕般晶莹的国君府行驶。地面结了层厚厚的冰，雪船靠着宽厚的履带在冰面上与雪面上行驶。当雪船绕到国君府一侧时，知秋忍不住抬头望去，这巨大府邸不知用什么材料铸造而成，即便天空没有阳光，它依旧发出如琉璃般晶莹的光泽。它宛若公主华丽的裙袍，从裙摆处划出一道优美的凹弧向上，细细的顶峰淹没在云层之中。 绕过国君府后，被灰白淹没的戈尔北山脉的轮廓线若隐若现地出现在视线内。随着雪船深入北面，这里的建筑没有南面的高大，带有一种古朴的韵味，似乎从历史的河流中走出来般。道场、茶室、神社等等。 “这里是白沙国老旧的建筑群。”司机忽然开口，“忘记多少年前，时灵国曾想将这里开发成旅游景点。可惜这里的居民死活不肯，不知他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拨下来的赔偿款，足够他们子子孙孙潇洒几辈子，拿着钱去南边买套别墅不好吗？”他调整了下后视镜，“小哥，看你不像是白沙国人，东阳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