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铭自然而然地向右一闪。他的左侧遭到攻击,向右闪躲本来再正常不过,无甚可说,但离奇的就是,朱铭方才分明觉得自己右边是一片空地,可这一躲脚下却被绊的踉跄,跟着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棵树上。就在这个刹那,应翩翩已经飞速旋身,长剑倒转,快如闪电地刺中了他的右胸!鲜血立刻涌出,若非应翩翩此时力气不足,恐怕朱铭就要被这一下透胸而入了。“等等,怎么回事?!”“朱铭在干什么?怎么一下就被刺中了!”应翩翩此招一出,不光朱铭又惊又怒,就是旁边围观的赵虎等人也都露出了愕然之色。他们旁观者清,看的更加分明,刚才应翩翩挡刀的同时脚下不停,朱铭为了对他攻击,也不知不觉被他带着转了两个圈子,随即就在占了上风的情况下昏头胀脑地撞在了树上,简直就像妖法似的,实在让人莫名其妙。他总不至于是这两下就被转晕了吧。应翩翩见状轻笑一声,说道:“该我了。”他剑花一挽,反守为攻,内力不足,便剑走轻灵,似花雨漫洒,流星坠地,顷刻之间门,铮然连出十余剑,剑鸣之声清越长吟,动魄惊心。剑影在眼前缤纷而闪,与其说是应翩翩在攻击他,倒不如说是应翩翩在逼迫他,朱铭一时间门只觉得晕头转向,在躲避或者迎击攻势的同时,不得不随着应翩翩忽进忽退。他感到头仿佛越来越晕,好像地面在飞速旋转,身边的树木仿佛纷纷变作活物一般来回盘旋阻隔,将他全身上下撞的青青紫紫,像一只在骰盅里面晃动的可怜骰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小子长成这样,当真是什么吸食人精气的妖怪不成?随着两人过招,朱铭狼狈不堪,赵虎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们一开始是觉得胜之不武,所以虽然答应了应翩翩的挑战,但看到朱铭抢先出手,便站在旁边没有动弹。但眼下看朱铭越来越狼狈,眼看竟有要输的势头,这个脸可是谁也丢不起,于是赵虎等人不敢再对应翩翩小觑,纷纷拿起手中兵刃,向他攻去。应翩翩见状,唇角无声的一扬,心道,我真怕你们不来。他所用的并非纯粹武学,而是奇门遁甲之术。应翩翩起初仅仅是在读《史记》中的《日者列传》和《龟策列传》时对此道稍有了解,并未精研,但他生性聪明又坚韧好学,自从在原书中意识到自己双手颤抖诗画尽废之后,决意选择从武之路,应翩翩便也决心要做就做到最好。他下苦功研习大量带兵打仗的兵法,奇门遁甲之术对于排阵布兵多有助益,因此应翩翩也认真钻研过。傅寒青找的这处院子不知是哪位高人所建造,但应翩翩一踏入便知,这外面种植的树木以及脚下的石路,甚至周围作为装饰的奇石,全部都是按照奇门遁甲方位所排布的阵法。应翩翩刚才邀战的时候便已经将这一点算好了,而这阵法正是遇强则强,人越多威力越大,也就让他越省力。那棵小树,就是锁阵的阵眼。之前阵法没有启动,其他人一窍不通,也看不出端倪,但应翩翩特意拿了傅寒青的宝剑,第一剑就削断了那棵小树,使得阵法形成,人便也已经入局了。赵虎等人站在旁边观战的时候,很不理解朱铭何以会在应翩翩无力的攻势之下那样狼狈,直到身临其境后,他们才意识到其中的凶险。这些人只要想对应翩翩发动攻击,自然就得追随他的身影而行,但是跟着他走了几步,周围的世界便好像一下子换了面貌。地面在旋转,树木在挪移,耳畔传来奇怪的嗡鸣,天空也好像被割裂成了一块块,在头顶变换着奇异的形状。应翩翩足踏星宿方位,移形换影,翩若惊鸿,在剑光花影中辗转来去,一时只见他白衣翩跹,身影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忽而在左,忽而在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令人难以捕捉。他手中剑势绵绵不绝,叠成重重雪幕,一柄剑仿佛已经化身万千,难以捉摸,有时令人捕捉到空隙一剑刺去,阵法却又转瞬而变,反倒容易打中自己的同伴,更是缚手缚脚。赵虎突然明白过来,其实在这样的阵中,人越多反而越是牵绊,他想要大声呼喊自己的同伴退出,却发现这座迷宫重重叠叠,根本无法寻到出口。没想到真是看轻了这小子!朱铭道:“这什么妖法……”话犹未了,他忽然觉得银光一闪,刚才还无影无踪的长剑从面前划过,朱铭连忙就要躲闪,那剑却如灵蛇一般回过弯来,剑面在他脸上“啪”地抽了一个耳光,打得他满口是血。应翩翩轻描淡写地说:“你觉得你最厉害,别人如果胜过了你,要么是用了卑鄙手段,要么是会妖术,对不对?”朱铭被伤的不重,但侮辱性极强,又惊又怒,连着出了几刀,却根本挨不着应翩翩的边,反倒冷不防又挨了一下。应翩翩又道:“你觉得你家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将军天下第一的好,不管别人情愿不情愿,心里怎么想,被他看上了,都得老老实实听话,半点不能反抗。一个自诩保家卫国的军人,满心都是这样的念头,我看你外出打仗的时候,只怕也没少强抢民女,欺压百姓吧?”朱铭:“胡说八道,你€€€€”应翩翩笑了笑:“你厚颜无耻,蛮横自大,这也就罢了,但如此是非不分,还觉得自己是个正义英雄,实在叫人看着恶心。傅寒青教不好你,那我来代劳,还在这丢人现眼的做什么?给我躺下待着罢。”他身形飘忽,轻如一羽,衣带袍袖在风中飞拂,话音方落,脚下轻旋,只听“砰”地一声,朱铭的脑门重重磕在了一根横斜的树枝上,眼冒金星,倒地不起。其他人见状,心中也各自暗感骇然。虽然他们行军打仗,之前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五行八卦之阵,但却不知竟然神妙至此。又或者说,没见过有人能够将这种阵法配以身形步法,发挥到极致。赵虎起初还在担心这里的人太多,不好发挥,这时担心倒成了多余,因为倒下或是被彻底困住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最后,挺立者只剩下了他一个。“到你了。”应翩翩看着赵虎笑了笑。刚才挨揍的那些人,他是一个个骂过来的,对每个人的点评都直戳痛处,骂完了再撂倒,造成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创伤,以至于赵虎看到这个漂亮之极的笑容,全身就是一抖。他心里默想,我好像还没说过什么难听的话……“€€€€表面上看着客客气气,实则心里最是瞧不起人,假仁假义,说的就是你!记好了,以后少来惹我!”应翩翩冷笑一声,剑花挽起。“铮!”剑气激荡,光影如虹,刚才还平静美丽的花雨中骤然绽放出杀机,赵虎瞳孔骤缩,正要躲闪,脚下却被一截虬结的树根猛地绊住,摔倒在地。应翩翩的剑锋在他喉头划过一道浅浅的血痕,随即飘然后退,手腕一翻,立剑于地。他负手笑问:“如何?”应翩翩那一剑,所刺的正是青龙巽位,阵法立止,霎时间门满目清明,唯有满地傅家家将,浑身狼狈,面如土色。他们竟然输了。输在了一名没有内力的书生手中,被又打又骂,颜面尽失。一时间门无人说话,他们不想心服,但不得不服。世事纷扰,恩怨纠葛,很多时候,道理、立场、选择,原本就辩不分明,也不必去辩,能够让人沉默折服的,唯有绝对的力量。此时此刻,站在面前的人还会是这个人,却再没有人敢将半分轻视投在他的身上。应翩翩看没人说话,轻哼一声,看着傅寒青说道:“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主子就知道扫兴,你手底下这些人,也同样招人讨厌!”傅寒青转过眼来,凝视应翩翩,两人目光一碰,傅寒青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无遮无拦的挑衅之意。艳色迷神,风姿驰意,方才潇洒仗剑,此刻风流斜倚,眼前这个人,仿佛无论身处何地,所为何事,都令人神魂予夺,摄心动魄。他活得一天,都要肆意妄为的活,活的痛痛快快,热热闹闹。自己既然心存贪念,一意强求,自然不能再委屈他半分。傅寒青不急不恼,只说:“既然看着讨厌,那你就不必看了。”他向着朱铭赵虎等手下道:“你们不用再跟着我在这里了,回军营去吧。”这些人尚未从输给应翩翩的颓丧中回过神来,冷不防听到傅寒青这样说,都是大惊失色。朱铭脸色都变了:“将军,我们都是曾经跟你出生入死过来了,你怎么能如此重色轻义€€€€”应翩翩在旁边“嗤”地笑了一声,朱铭说到一半生生顿住,猛然意识到现在是他们输了,很快就要在脸上贴了‘以色邀宠,狐媚惑主’八个大字,根本没脸说人家是“色”。这么一琢磨,更是又气急又憋屈,简直想死。赵虎则比他冷静一些:“将军,这次是我们不知天高地厚,以后一定对应公子尊敬有加,绝对不敢再冒犯他,惹他不快。”应翩翩为难的皱起眉头,说道:“不好意思,但我只要看见你们的脸,就会很不快啊。”“你!”傅寒青淡淡地说:“我并非在惩罚你们,而是你们会有如今这样的想法,全怪我自己当初识人不明,没有以身作则,约束好下属。现在就算要改,也是来不及了,所以将你们调离,才是最好的方法。”将其他人还要说什么,他一抬手:“我意已决,不必再说了。”赵虎等人又气又急又是懊悔,却知道傅寒青的性子,出口的话绝对不会再收回去,这下他们绝对无法再留下了。应翩翩眉眼含笑,十足的祸国殃民,还提醒他们:“几位,走之前莫忘了履行赌约啊。”傅寒青不觉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现在可高兴些了?”“高兴。”应翩翩懒洋洋地道:“如果你能一起滚蛋,那就更好了。你怎么不走呢?”他言辞刻薄,语气却天真温柔,说罢之后微微一笑,道声“累了”,从容而去。应翩翩这般举止,简直是明晃晃地把“我就是在利用傅寒青,用完就扔”写在脸上,只把赵虎等人气的怒目圆睁。原本应翩翩若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漂亮青年,傅寒青毕竟血气方刚,把他带在身边暖床也就算了,他们起初的目的也只是想打压一下应翩翩的傲气,吓的他乖乖听话,不要恃宠而骄。可如今一来,这些人大为受挫,才意识到自己的浅薄无知,不得不把应翩翩当成强敌看待。他聪明心狠,美貌多才,把傅寒青迷的神魂颠倒,再加上对傅家又是明明白白的憎恨,留在傅寒青的卧榻之侧,谁又能够放心?可惜,傅寒青这番却是铁了心了,根本劝说不动,还催促他们动作快些,免得应翩翩不耐烦了又要着恼。这些人只能含着悲愤的泪水收拾东西走人,离开之前还被应翩翩令人堵在了门口,要求他们都用难以洗去的墨汁在脸上写了“以色邀宠,狐媚惑主”八字之后才肯放行,可以说是阴损到家。第113章 犹认倚墙花傅寒青效率很高,将赵虎等人赶走之后,很快就又调了另外一批人过来守着院子,可惜同样没有讨得应翩翩的喜欢。不知道是傅寒青的手下是受到剧情影响,确实都对应翩翩抱有敌意,还是应翩翩因为被关着心里不痛快所以百般挑剔,总之这批人或者长得不好看,或者说话声音太大吓到了他,或者举止粗俗看着碍眼,或者姓傅一听就很讨厌……最后护卫们没来两天,又被他找茬赶走了一大半。应翩翩这番举动,简直弄得傅家的下属们怨声载道,傅寒青却百依百顺,能由他自己为应翩翩做的,都不去假借他人之手。与其说这是他为了对应翩翩好来弥补自己的过失,倒不如说是傅寒青只有这样做,才能缓解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恐慌,告诉他自己,他正在奋力地想要去抓住什么。这天傅寒青外出办事,终于得了些关于傅英的消息,直到傍晚才回了渔村中那处小院。黄昏的夕色金灿灿的,远处传来渔民回归时悠扬的渔歌,家家户户也开始冒出炊烟来。傅寒青手里拿着从镇上买的酒菜,恍惚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庄稼汉,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便回到家中,同心爱的人相依相守。想到此处,他的心里就是一阵激荡,脚步也不由加快了一些。傅寒青走入应翩翩的院子,发现他正在倚窗读书,侧面的线条柔美流畅,宛若一帧精致的剪影。傅寒青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起来,一种莫名的悸动从体内流过,仿佛回到了那一年初见的早春。“阿€€!”他脸上不禁露出笑容,高声叫着应翩翩的名字,大步进门,兴冲冲地说道:“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没想到这小镇上居然还能找到你惯爱吃的佛跳墙和翡翠黄瓜,只是不知道味道和你家那位大厨做的是不是一样,来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