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风清扬回到尚香苑,大门口竟已经被卫兵封住,又增加了两人。 风清扬想往门里走,两名卫兵拦住他,“客官留步,现在暂时不能进去了。” 风清扬急道:“我是刚从这里出来的,我有东西落这里了,需要去取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卫兵认出他就是刚刚和湘公子一起出来的人,正有点犹豫,只听二楼房间内传来打拼的声音,还时时夹杂着兵器声,还有姑娘的尖叫声。风清扬知道董如雪没带兵器,心里一急,哪里还顾得卫兵的阻拦,便直往里奔。 卫兵知他是湘公子的朋友,正犹豫要不要让他进去,看他直往里奔,哪里还敢犹豫,赶紧跟着追过来,却不料风清扬已经掠到二楼,几个人大吃一惊,原以为风清扬只是不会武功的鲁莽公子,不料他竟然身怀绝技,忙拔出长剑追击风清扬。风清扬不想和他们拼斗,只想赶紧找到董如雪。 天色已近黄昏,风清扬找到方才的房间,正要推门进去,几个人已经追到,几样兵器同时就往风清扬身上招呼过去。风清扬只得闪身躲过,只等兵器落下,略一纵身,便伸手点到一人手臂上,那人惊叫一下,胳膊一软,手中的长剑已被风清扬夺了过去。 几人看风清扬瞬间就夺过了长剑,又惊又气,便又迅速围拢过来。风清扬无心恋战,用剑格开兵器,顺势踹开刚才呆过的房间,反手一剑便把欲抢进来的那人杀倒在地,几人不敢贸然冲进来。房间里哪里还有人影,依稀听到厮打声已经渐渐远去。风清扬打开窗户,已看不见任何踪迹。 风清扬返身想从门口杀出去,却见门口又来了不少人。楼上楼下都是呼喊声,比刚才的气势大了很多。 风清扬退到窗前,只见窗下是一个一丈多宽的院落,对面是一排青瓦房顶,一直绵延而去。风清扬纵身一跃,跃到对面房顶。天色越加暗了,站在房顶上,依稀看见不远处有人影在跑动,风清扬心中暗喜,不顾尚香苑里大呼小叫的喊杀声,直奔远处的人影而去。 风清扬接近那几个人影,才发现是几名正在搜寻的锦衣卫。锦衣卫们已注意到了风清扬,迅速靠过来,将风清扬围在中间。 风清扬知道锦衣卫的功夫了得,心中虽是惦记着董如雪,却也不敢大意,握紧长剑,警惕地注意着他们的动向。那几名锦衣卫并不急于进攻,都在看风清扬的动向,有人冲着风清扬问道:“前方何人?” 风清扬道:“前方无人,这里只有你爷爷。” 几人听风清扬声音很年轻,不由大怒,也不再迟疑,围攻过来。风清扬自幼学习华山剑法,后又跟随师祖骆弘笙学习了他独创的太极心法和飞仙剑法,早已把太极心法和华山剑法融会贯通,哪是一般剑客能比。风清扬初时用华山剑法,单独应对一人尚觉轻松,但在他们团队紧逼时渐觉吃力,风清扬一边观察他们的招式和人员的变换,一边寻求破解之法,那几人也是打得相当耐心,并不轻易将招法使老,慢慢观察风清扬的招法。 四个人中两人使刀,两人使剑,配合却是极为娴熟。相斗一阵,风清扬开始使用飞仙剑对敌,第一遍使用时尚觉得生涩,只是勉强应对,第二遍再使出那些招数时,便已游刃有余了。 这几人看明白了风清扬的剑法,以为可以了然于心,却没想风清扬剑势一收一放便又是不同的剑法,完全是另一番境界了。 风清扬记得师祖告诫“法无定术,招无定式”才能真正制敌,那时难得领会,现在实战临敌,一遍一遍使用这些招数,才真正领悟到师祖所说的感觉和境界。 风清扬仿佛感觉自己已不是在争斗,而是在领会剑意,而每一剑招已经不是剑招,成为了能够应景而生具有独立灵性的剑气。风清扬正醉心于剑式变幻中的淋漓与飘忽,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呼喝声。 几个人都听见了声音,风清扬心里一颤,想起自己是来寻找董如雪的,马上从刚才醉心领悟剑道中醒转过来,心至剑随,杀机顿起,一招“羿射九日”,便穿越在刀剑之间,瞬间已划过四人的手腕,只见刀剑垂地,手腕滴血,四人目瞪口呆,纷纷后跃躲闪。 风清扬无暇理会四人,身形一跃便已冲向刚才呼喝声的方向。 寻至刚才呼喝声处,却不见任何身影,四周巡查,依然没有任何人影和声音,连刚才与自己打斗的那几个人也已全无踪影。 夜色渐浓,很多房檐下已经挂上了灯笼。风清扬站在房顶上,呆呆地望向尚香苑处,已是灯火阑珊,红红的灯笼在夜色中闪动。风清扬心有不甘,便又奔回尚香苑。 只见尚香苑一片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夜风中依稀听见有男女的的笑骂声。风清扬悄悄凝视,发现确无异状,便跃到白天停留过的房间的窗台处,侧耳倾听,房间里偶尔有一点轻轻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来回巡查。 风清扬轻轻拉开一点窗户,从窗帘间的缝隙里看见一名女子,正在房间里踱步沉思,房角挂着猩红的灯笼,整个房间显得温暖而明亮,看那衣服和身形依稀就是白天见过的柳姑娘。 风清扬将窗户又拉开一点,静静地等她走近,柳姑娘只是偶尔走动几步,却始终没有走近窗前。风清扬不敢贸然进入,怕她一叫会引起麻烦,但想来她一定知道一些情况,便耐心慢慢等机会。 柳姑娘终于从屋子一角走向窗前。风清扬闪过脸,见她立在窗户前凝眉观察,风清扬猛一伸手,已抓住她的胳膊,同时点住了她的穴道,身子一窜,已跃进房间。柳姑娘大吃一惊,转头看向风清扬,很快平静下来,冲着风清扬淡淡一笑。 风清扬嗅到了柳姑娘身上浓浓的香草味。柳姑娘靠向风清扬,有种软软的温暖,让风清扬很不自在。风清扬扶住柳姑娘,让她坐到椅子上,点开了她的穴道。 柳姑娘轻轻活动了一下,像没事人一样,不满地看了看风清扬,然后满脸风情地笑道:“公子爷这么狠心干嘛。”说完轻轻打了一下风清扬的手。 声音软软腻腻,风清扬脸一下就红了,不安道:“我想找人。” 柳姑娘温柔一笑,“你下午不已经找过了吗,公子还不满意啊。” 风清扬红着脸,心想怎么问她呢? 就听一串脚步声过来,柳姑娘一把拉过风清扬,自己站了起来,把风清扬按坐在椅子上,自己轻轻地靠着风清扬,用身子挡住了风清扬手中的长剑,笑吟吟地看着他。 风清扬本想用力推开她,见她只是暖暖地笑着,便不忍推开。柳姑娘俯下身子在风清扬耳边轻轻道:“有人来了,别动。”温暖的热气呵在风清扬耳际,风清扬伸出去的手碰到她软软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脚步声消失了,柳姑娘站起身子,在风清扬耳边轻轻道:“你好大胆子。” 风清扬脸色一正,恢复了常态,站起来,低声问道:“柳姐姐,今天这里发生什么啦?” 柳姑娘似笑非笑地看着风清扬道:“公子,是该我问你,你们今天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风清扬笑道:“我不知道呢,看刚才很热闹,就回来看看。” 柳姑娘正色道:“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风清扬看柳姑娘一脸冰冷,不知道她怎么一瞬间和刚才那个风情万千的女子判若两人。 柳姑娘突然又笑了,“看不出来公子爷不仅情深意重,还浑身是胆。” 风清扬没有笑,问道:“他们去哪儿了呢?” 柳姑娘也不再微笑,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便道:“公子若不知道,我哪知道呢。”说完压低声音轻轻道:“我还想问你呢,他们去哪儿了?”脸上满是不安和疑惑。 风清扬看着柳姑娘谜一般的眼睛,无法看清这双美丽的眼睛下掩饰有多少秘密,想说些什么,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仙儿和董如雪此时在哪里。 柳姑娘看风清扬若有所思,叹息了一声,轻轻道:“如果今晚他们出不了城,估计就没有机会了。” 风清扬心中一惊,疑惑地看着柳姑娘,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善意。 柳姑娘垂下眼,看着桌子上闪动的红烛,轻声道:“还从来没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他们能离开这里已经是奇迹,但马上全城就会进行搜捕,天明前如果不能出城,估计会很麻烦,何况他们对城内布防和街道都不熟悉。”说完又轻轻一叹道:“你也不该再回来。” 原来柳姑娘早已预料这一切会发生。风清扬道:“我必须找到他们。” 柳姑娘笑了笑,“你要找他们,也不该到这地方来找啊。” 风清扬轻轻一笑,“我不怕。” 柳姑娘正要接话,门忽然被推开。 柳姑娘动也没动,抓住风清扬的衣袖,似笑非笑地看向来人道:“客官真不解风情啊,也不敲门就进来了。” 来人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风清扬,又冷冷地看着柳姑娘,突然喝道:“柳丫头,你看我是谁?皇上让你来这里,是让你看管这些女子的,不是让你来当婊子的。”风清扬听他声音尖锐有力,显然内功不弱。 柳姑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转过身看着来人,似乎认出来人,赶忙起身,向来人道了一个万福,盈盈拜道:“王公公好。” 那人哈哈一笑,声音却极是刺耳,原来这人竟是太监,他打量了一下风清扬,然后对着柳姑娘道:“早听说你有相好,就是这个小白脸?” 柳姑娘浅浅一笑道:“公公说笑了,小女子听他说的是家乡话,便和他说说家乡事。” 王公公冷冷一笑,“柳玉儿,你就别装了,在宫中第一次看见你,我就知道你不是安分人。” 原来柳玉儿本是官宦家女子,父亲靖难之役中被杀,后被没入宫中作了宫女,那年她才七岁,因为机灵敏捷,惹人怜爱,被选入后宫侍奉萧妃,后得徐皇后喜欢,便又调到徐皇后身边,徐皇后是明朝开国大将徐达的长女,温良贤淑,深得朱棣的敬重与喜爱。后来尚香苑发生女子逃跑事件,朱棣非常生气,准备把尚香苑的人统统杀掉,徐皇后苦苦劝住,并授意让柳玉儿去参与教坊司的管理。不久徐皇后病逝了,柳玉儿便一直留在了尚香苑。 柳玉儿看着王公公道:“玉儿一向循规蹈矩,何尝不安分了?” 王公公道:“柳玉儿,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每个月来巡查也不是白来的,我早就知道有一天你会出事。” 柳玉儿笑道:“奴婢一直在尚香苑里,会出什么事?” 王公公道:“今天的事你以为是偶然的吗,我早就知道这与你相干。” 风清扬诧异地看着柳玉儿,今天的事一切完全是偶然,自己和董如雪也没想到会在今天遇到仙儿。难道柳玉儿真有此心?但仙儿显然是一无所知,否则她怎么会苦苦不愿我们救她呢。 柳玉儿道:“王公公,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们不过是一起说说话,如果我们有预谋,何以一直呆在这里?” 王公公冷笑道:“你们呆哪里也逃不出咱家的法眼。”说完,轻轻一拍手,马上就有几名锦衣卫守在门口。 柳玉儿脸上唰地一下就白了,她没想到他们原来早就布下了阵,只可惜这公子竟不明不白地钻进来了。 风清扬知道他们一定早就看见了自己在窗外的情景,只等着自己进来,此时门口已经被堵上了,要杀出去已经不太可能,窗户显然也很难两个人一起逃出去,而且现在外面究竟怎样也不得知。 柳玉儿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着对王公公道:“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王公公道:“有违圣意,无一活口!” 柳玉儿笑道:“既然公公决意如此,请容女婢与这位公子说一句话。” 王公公哈哈一笑,“都是要同赴西天的人了,还这么多情,西天路上你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柳玉儿杏眼一瞪,怒道:“你这个狗太监,你杀了多少好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公公哈哈一笑,浑没把风清扬和柳玉儿放眼里,手中佛尘一抖,便朝柳玉儿扫过去,原以为马上就是玉颜横血,却没想“砰”的一响,火光一闪,王公公手臂一震,佛尘竟被隔落在地,手臂一酸,竟被人点了一下。原来风清扬看王公公佛尘扫来,便顺势横剑格挡过去,剑尖点到了王公公的手臂上。 风清扬一侧身迅速挡在了柳玉儿身前,一边横剑而起,一边低声对柳玉儿道:“柳姐姐,你可从窗户出去,我击退他们再出来一起走。”柳玉儿只是不语。风清扬现在知道柳玉儿曾有意帮助仙儿,便决意要带她一起离开。 王公公尚在惊疑中,风清扬一脚就踹倒了王公公,又转向正欲挤身进来的锦衣卫,挥剑将他们杀退到门外,不容他们进来。 王公公看风清扬正和门口的锦衣卫撕杀,翻身便冲向柳玉儿,一把抓向玉儿的脖子,哪知玉儿低头一让,飞起一脚踢在王公公的裆部。王公公是太监,裆部本来并非其致命处,却是其脆弱之处,他原以为柳玉儿是弱不禁风,哪知她竟会武功。 柳玉儿不等王公公捡起佛尘,便一拳打过去。王公公伸手一挡,便也拳脚过来,小小的房间,两人便拳来脚往。 风清扬一看柳玉儿竟会武功,虽然远远不如王公公功力,但能抵挡几下也是好的。 风清扬舞动长剑,守在门口,不让锦衣卫杀进来,外面的锦衣卫似乎也无意杀进来,只是挥动兵器,守住门口,不让风清扬杀出去,如此僵持,似乎一时半会也难以分出高低。 风清扬用眼睛余光看了看王公公和柳玉儿的打斗,眼见柳玉儿已经难以招架。风清扬斜眼看见脚下的佛尘,一边抵住门口的进攻,一边用脚尖一拨,踢起佛尘,直向王公公肋部飞去。 王公公肋部被佛尘一撞,胸部吃痛,身子猛然一倾。柳玉儿一脚就将王公公蹬倒之地,突然从腰间拨出一把匕首,架在王公公的脖子上,同时扣住他的穴道。 柳玉儿对王公公道:“叫他们都退了,送我们出去,我自会放了你。” 王公公凄然道:“我让他们退下也未见的就能陪你们走得出去。”然后又惨然一笑道:“我放走你们,我也未见的能活命。” 柳玉儿道:“留你活在世界上也是祸害。”说完便在王公公的脖子上轻轻一割。匕首并不锋利,血慢慢流了出来。 王公公痛得大叫:“慢!” 柳玉儿抵住王公公,推向门口。 几个锦衣卫从昏暗的灯光中看见王公公惨白黯然的脸,还有流在脖子上的血。几人都停下来,犹豫不定,虽然王公公在宫中级别不高,但几人常在一起执行任务,也不忍就这样让王公公受死。 柳玉儿推着王公公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东西呼啸而来,风清扬一把拉过柳玉儿,只见一记流星锤飞过来,将刚刚走出去的王公公砸得脑浆崩裂。就听有人喝道:“不准放走他们,放走他们一律格杀勿论。” 风清扬一脚将王公公的尸身踢出去,将门关死,不理会外面的刀剑在房门上乱砍。风清扬示意柳玉儿赶紧从窗户出去,柳玉儿戚戚一笑:“公子恩德,玉儿无以回报,玉儿自从入宫,就不曾想过再活着离开。”说完拿出一张折合着的破旧纸张和一方白色的绢绸递给风清扬道:“公子出去后,请将这张纸交给太子,这是当年铁公写给燕王的信,当今皇上必不会相容那些无罪臣民,但太子会明白忠臣之心。你去文渊阁找道愆法师,帮我把这方绢绸给他。” 风清扬小心地将纸张和绢绸收起,正想拉着柳玉儿从窗户跳出,只听房门“砰”的一声已被流星锤砸开一个大洞。 柳玉儿一把将风清扬推到窗口道:“公子快走,你去找仙儿,帮帮她吧。”说完便向门口走过去。 风清扬哪里愿独自就走,一把拉过柳玉儿,回身杀到门口,一剑刺死了刚刚探头的一名锦衣卫。依稀听到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风清扬执起一把椅子,扔向窗户外,听到有暗器和箭簇的声音,窗户外果然埋伏有人。 风清扬突然吹灭蜡烛,打落灯笼,伸手拉过柳玉儿,将她护在身前,纵身从窗户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