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没什么?顾凭问:“这事之后,豫王可有怪你?”郑€€本垂眸饮着茶,听到这话,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不曾。”顿了顿,他平静地道:“当时陈晏已经下了撤退之令,我从令而行,不算做错。至于家族里,我跟他们说,虽然郑氏一族如今属于豫王一派,但是在秦王眼里也不过是派系之别而已,但如果我此番非要逆着他行事,依秦王的杀伐心性,后面必然难逃他的报复……这样做实在没什么好处。”他说到这儿,唇角扯了扯,似是微微笑了笑:“族中长者仔细想想,似乎觉得也是有道理。所以虽然斥责了我,但也不曾真的狠罚。”顾凭也笑了,给他和自己各倒了杯酒:“嗯,这说得确实有理。”说话间,一缕斜风从窗口吹过,撩起顾凭的发丝。令那一缕青丝,轻轻地抚过他垂落的长睫。仿佛在那双澄澈的瞳孔上,也投落了一丝稍纵即逝的影子。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他忽然道:“你好男色?”顾凭本来正在喝酒,听到他这句话,差点就一口呛了出来。郑€€的目光在他身上定了一瞬,随即淡淡移开:“府衙里的那些案犯,都由我接手了。他们中有人说,你曾带着一个男宠去过萧兰坊……也是在那里,王显明第一次盯上了你。”也不知为什么,郑€€自听到这事之后,就想要亲口问过顾凭。顾凭没有说话。他心念飞转,想:听郑€€这意思,似乎还不知道那个“男宠”就是陈晏?想到这儿,他又放松了下来。比起和陈晏的关系被曝光,仅仅是他好男色这事,那真是不值一提。世家权贵中,好男色的比比皆是,多数人听到这种事,那就是一笑而过了。只要不闹到大庭广众之下,或者出什么荒唐丑事,这私下里渔好些男色,其实真没什么。他的但笑不语,就是回答了。郑€€放下酒杯。他低声道:“竟是真的?”顾凭想,他确实是在萧兰坊里被王显明给注意到的,当时也确实跟陈晏举止亲密。如今一干人证都在郑€€手里握着,赖也赖不掉。何况,这种无关要害的事,何必瞒着?反而可疑。他摇了摇酒盏,笑道:“这点事……郑少将军叫我来此,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个吧?”这话的意思,也就是承认了。郑€€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顾凭倒是给愣住了。€€€€还真是?他端着酒盏,忽然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喝下去。郑€€:“我听说你那侍宠,生得俊美冷峻,性烈如刀,有百战之血气。你喜欢这样的?”顾凭:……这个形容,好像倒也没错。他忽然想,也不知道陈晏听到这话,会是什么表情。他忍不住觉得好笑,煞有介事地道:“嗯,是还挺喜欢的。”郑€€瞥了他一眼,手腕一翻,将酒盏中的酒液一饮而尽。酒盏被他放在案上,磕出一声轻响。他忽然道:“你观我如何?”那声音,清彻如冰刃相击。第62章 阁间中,是无比的安静。顾凭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道:“少将军在说笑吧?”说罢,也不等郑€€回复,他将手中的酒盏往桌上一放,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得走了。”郑€€抬起眼,目光幽深地朝他一瞥,随即,长睫又缓缓地垂落下来。他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酒,慢慢地饮着。直到房门发出一声轻响,顾凭的脚步声消失在阁楼尽头,他才用低得不能更低,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音道:“……确实是玩笑。”顾凭坐上了马车。郑€€刚才的话,他并没有多放在心上。顾凭这个人,对七情六欲,从来就比别人看得淡。想当初还跟在陈晏身边做幕僚时,开始还一切正常,只是渐渐的,他发觉陈晏对他的态度,越来越不像是对着一个普通的下属。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以陈晏的身份地位,被这种人盯上,那可真是不太妙。至于心里其他的波动,那真是几乎没有。……想想,如果不是因为陈晏性子中那异于常人的执着,他们可能早就没有后话了。郑€€这个人,其实跟他的性子有点像。他们都是习惯于将权衡凌驾在情感之上的人。再者,郑€€心里,家族的位置被摆得很重,就凭这一点,他行事起来,也永远都不会无所顾忌。所以,无论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都没有必要太过在意。回到客栈,顾凭刚一进去,就感觉四下有点安静。他朝屋内一看,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书桌前批写着什么。陈晏回来了?自从萧兰坊大火后,为了赶在朝廷派人插手之前,尽可能查出一点孟氏旧案的线索,事务繁忙,陈晏这些天几乎没有片刻空闲,连客栈也有许多日没有回了。顾凭走进屋内,笑吟吟地道:“殿下。”这时,他也看清了陈晏的神情。……奇怪,怎么这人的心情好像不是太好?朝廷会派人过来接受孟氏汀兰园的案子,他们之前早有预料,陈晏应当不是为了这个烦心。那是因为什么?顾凭走到他身边,在陈晏那微微拧着的眉心上轻轻摁了摁:“怎么了,是查孟氏旧案有问题?”陈晏盯着他。他都有点恨了。明明在这里等着顾凭回来时,他心里还是很郁恼的,但是刚一看到顾凭浅笑着出现在面前,手指在他的眉心拂过,忽然之间,所有的恼与郁都散得一干二净了。而他这时,都无法真的对他冷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陈晏扯了扯唇,逼着自己的声音沉了下来:“顾凭。”顾凭:……怎么回事,他怎么觉得这个语气有点耳熟?陈晏紧盯着他,慢慢地道:“见到郑€€了?与他聊得如何?”顾凭:……他就知道!这种语气,这种表情€€€€顾凭微微一笑:“殿下,你又生气了?”又?他竟然说又?!这一下,陈晏的眸子更沉了,宛如黑云压城城欲摧。顾凭眨了眨眼,一边认真地盯着他,一边温柔道:“没事,殿下就算发怒,也是挺好看的。”陈晏低喝:“顾凭!”终是忍不住将他揽进怀里,低下头,重重将顾凭压进他的颈边。他的唇本是贴在顾凭耳畔,可是想起方才顾凭对他的打趣和嘲弄,他眼一沉,张开口泄愤似的咬了下去。只是那齿尖,终究在碰到他时,收去了力道。顾凭伸出手拥住他的脖颈,感受到陈晏紧绷的肩膀,因为他这个动作给放松了下来,顾凭忍不住笑了笑。他轻叹道:“殿下,你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他都还没回来呢,他都等着准备兴师问罪了。陈晏冷冷道:“府衙虽然明面上是全权移交给郑€€了,但那中间还有我的人。今早有人禀报,说狱中有人交代,你曾带着一个侍宠去萧兰坊,又说郑€€一听到此事,那面色就隐隐不对,随后便让亲卫邀你去酒楼一见……”他顿了顿,咬牙道,“他约你前去,是要说什么?”顾凭张了张嘴。他下意识地觉得,郑€€最后那句话,没有让陈晏知道的必要。想了想,顾凭交代道:“郑€€问我侍宠一事事是不是真的。嗯,还问我是否偏好男色。”又道:“我承认了。”话音刚落,他的下巴被陈晏抬了起来。他的眼,对上了陈晏那双深邃如海,看不出喜怒的眸子。陈晏道:“只是承认了?”一瞬不瞬注视着顾凭,过了一会儿,他轻缓道:“阿凭不曾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他啊。”这句话,他盯着顾凭的眼,说得十分笃定。顾凭僵了僵,他轻声道:“我是觉得并无那个必要。”其实他并不是觉得没有必要,他是觉得,他与陈晏的关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虽然有很多世家权贵,会在后院豢养娈童;虽然私下里娱好男色,对时人来说并不稀奇。但陈晏是秦王,他是朝臣,他们的关系一旦被摆在明面上,那就是风波,是会引来无数攻讦的。但是,望着陈晏那双黑彻的眼,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他从陈晏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嘲弄。四目相对着,不知沉默了多久,陈晏扯了扯唇:“嗯,是挺没有必要的。”他垂下眸,攥着顾凭的手腕,几乎像是把自己的手指变成了一个束锁,牢牢地将他扣在怀里。过了许久许久,他忽然道:“顾凭。你说过,你会把你的心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