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式李孟嘬几口,吞云吐雾,快要将旱烟嘬得开了花。 “李叔,您先歇着吧,我去看看天赐。” 言毕,倪诗雨也转身出了门。 灵仙棺材铺后院。 李天赐双手紧握那根粗糙的木棒,在青石砌成的牛槽中用力搅动,仿佛要将心中的不满都搅碎一般。 老黄牛悠闲地享受着刚刚割下的鲜嫩牧草,每一口咀嚼都伴随着绿色的汁液溢出,那自然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 倪诗雨轻步走近,声音柔和地劝解道:“天赐,别再生气了,你这样子,倒真的像个小孩子了。” 李天赐却故意提高了声音,不满地嚷嚷了一句:“他也没把我当成个大人看待啊。” 话音未落,房间内突然传出了把式李那如狼嚎般的咒骂声:“你个驴日的,就算你活到八十岁,在我眼里也还是个娃!张狂个锤子,我不死你就翻不了天。” 李天赐鼻翼煽动,大口喘气:“诗雨,你看看,我说错了吗?” “天赐,你先冷静点。” 倪诗雨耐着性子,好言相劝:“我觉得李叔这次的行为,更多的是在针对我,而非你。” 李天赐闻言,微微一愣,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倪诗雨解释道:“李叔打作棺材盛水不漏,由此可见,他在生活中也必定是一个极其注重细节的人。” 这话倒是给李天赐提了个醒,当下皱眉道:“的确,自打从定国寺回来,我便觉得他行为举止有些古怪,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突然,李天赐眼前一亮,接着说道:“这么说来,师傅他是有意将房间弄得一团糟,还故意大发雷霆了?” 倪诗雨轻轻点了点头。 李天赐纳闷道:“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二人正说着话,老黄牛也是闲得无聊,一伸脖子,用舌头在李天赐胳膊上舔了一下,愣是将毫无防备的李天赐舔了一个趔趄,就连毛孔也被绿色的汁水晕染得星星点点。 倪诗雨回头看了一下把式李的房间,只见窗帘突然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在窥视着他们。 她心中一动,迅速回头,对着李天赐轻轻一扬下巴,示意他跟上。 两人默契地走到一个拐角处,倪诗雨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李叔他之所以这么做,我猜想主要是出于三点考虑。” 李天赐问:“哪三点考虑?” “首先,何有华之死,必定引发何有荣的疯狂反扑。从此刻起,灵仙棺材铺恐怕将陷入一场未知的风暴之中。李叔生怕我们年轻一辈不是何有荣的对手,便借此机会彰显自己的权威,强调他才是灵仙棺材铺中真正的主心骨。” 倪诗雨正说着,李天赐便接口道:“若是如此,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若愿意亲力亲为,我倒也能省心不少,以为谁爱管这些破事似的。” 倪诗雨轻轻白了李天赐一眼,嘴角微撇,声音中带着一丝责备:“以后别这么说了,若是让李叔听见了,他会难过的。” 李天赐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些许尴尬的笑容,连连摆手:“好好好,我记住了,你继续说吧,第二点是什么呢?” 倪诗雨不知想起了什么,情绪瞬间有些低落,未语先叹气。 李天赐见状,心中一紧,忙问道:“诗雨,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倪诗雨微微摇头,话语如同秋日的落叶,轻轻飘落,带着一丝凉意。 “没有,我只是想起了爷爷。” 有这么一段话,道尽了生死的真谛,是这样说的。 死亡,它并非仅仅是一场肆虐的狂风暴雨,它更像是一场永恒的潮湿,悄然无声地渗透到往后余生的每一个角落。 逝者已逝,他们的离去如同那潮湿的雾气,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 而生者,则在岁月的长河中,一次又一次地将这份潮湿汇聚成一次次内心的狂风暴雨,无声地灌溉着那颗思念的种子。 倪诗雨轻轻叹息,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心绪,红唇微启,徐徐说了下去。 “其次,李叔是在敲打你,让你不要有了……” 倪诗雨在说了一半之后,突然停下了。 李天赐问道:“你怎么不说了?” 倪诗雨轻轻咬了咬嘴唇,改口说道:“李叔他是希望你把心思用到灵仙棺材铺上面来。” 言毕,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李天赐。 两人的目光在那一刹那交汇,李天赐发现,倪诗雨的脸上不知何时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像是朝霞映照在初开的桃花上,美得令人心动。 李天赐微微思索片刻,忽然心中一亮,恍然大悟。 原来,把式李的种种举动,竟是因为他担心自己沉迷于倪诗雨的美色,从而忽略了他这位师傅的存在。 想到这些,李天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笑,暗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平日里看似沉稳内敛的把式李,竟然也会为了这点小事吃醋。 他摇了摇头,心中对把式李的这份关心感到既温暖又无奈。 至于第三点,李天赐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把式李不仅仅是在敲打他个人,也在借此机会,为尚未正式成为他徒弟媳妇的倪诗雨,立下规矩,树立威严。 不得不说,把式李的精明算计再次展现得淋漓尽致。 李天赐小心翼翼地牵起倪诗雨的手,眼中满是怜爱之情,柔声道:“我和师傅这么多年来一直相依为命,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你初来乍到,他这么做未免有些不近人情,真是委屈你了。” 倪诗雨轻轻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没事的,李叔这么做,其实已经说明他把我当作了自己人。我能理解他的用心,只是心中难免有些感触。” 说着,她的眼眶不自觉地泛起了一抹湿润,声音也带着几分委屈的哽咽。 李天赐见状,心中更是疼惜不已,他轻轻揽过倪诗雨的肩膀,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把式李藏匿在屋内,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透过那道狭窄的缝隙,偷偷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尽管他无法直接目睹李天赐和倪诗雨的身影,但阳光却仿佛是个善解人意的画师,将他们二人的影子巧妙地投射到了宁静的院子里。 那影子似乎有着相互吸引的魔力,在无声中演绎着一段缠绵悱恻的舞蹈,彼此融为了一体。